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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被发狂的骆驼踩中后背,差点断了肋骨。满地乱滚的火把中,他一看形势不妙,自己这边都是生瓜蛋子,打死人有经验,打活人却是一泡污,已有好几个中弹倒地。又有个后生被爆了头,脑浆直接迸裂到小木眼里。
“扯呼!”
一声黑话,洛阳盗墓贼们放弃所有骆驼,仓皇往地宫更深处逃窜。
“穷寇莫追!”
小郡王明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考古队不是警察,别搞到同归于尽。
大伙儿重新点亮火把。地上布满死尸,受伤者哀嚎不断。他们也只剩下不到十人,骆驼们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几个驼夫已经脚底抹油了。
两个受伤的小盗墓贼被俘,简单审讯几句,确认是小木从洛阳盗墓村带出来的队伍。这两人都受了重伤,眼看活不了多久,徒留下哼哼唧唧等死。李隆盛拔出左轮枪,对他们的太阳穴开了两枪,彻底终结痛苦。
“隆盛!”王家维教授这才从骆驼尸体底下爬出来,眼镜片已经破碎,额头还在流血,“堂堂的剑桥博士,竟是这样残暴之徒?”
“不,晚生乃君子之仁。如若任由他们躺在这里,才是天大的残暴。”李隆盛擦去脸上血迹,给左轮枪上子弹,“教授,请勿妇人之仁。”
王教授退后半步,躲到自己学生小郡王的背后。
“李,你做得对。”
斯文·赫定端着一把快枪,拍了拍李隆盛的后背,果然是同一路人。
“兔死狐悲。我们也会跟他们一样的下场。”
李隆盛坐在人和骆驼的尸体堆旁,总感觉这里既是地宫,又是黑暗无边的旷野,所以怎样都摸不着墙壁和边界。
耳边响起又一个女声,正是早上离开罗布淖儿之时,英卡在背后送行的那首歌。
斯文·赫定面露恐惧之色,难道二十年前,他也在罗布泊同样听到过?
英卡?
李隆盛大声呼唤她的名字,甚至跪下祈求原谅。他明白了,为什么骆驼会迷路,为什么找不到楼兰古城?因为这首歌是楼兰人的诅咒,引导骆驼队走入罗布泊的地狱。
抓狂之际,楼兰古歌越发嘹亮,仿佛英卡就在耳边倾诉。
又亮起闪烁的光影,宛如文明戏上的追光,莎士比亚还是易卜生的舞台?《李尔王》还是《玩偶之家》?
他看到了一张脸。
舞台四周全是死于火并的尸体,盗墓贼的,考古队员们的,还有骆驼……
那张脸从容浮现在死亡之中,有着印欧人种吐火罗人的特征,两千年前的古楼兰少女。发如乌木,肌肤胜雪,双目犹如星光,逼得你无法逃遁,只能俯首称臣。
英卡的脸。
仿佛还在黎明前,北极星与冬天大三角的星光下,罗布淖尔水波旁,她像某种动物化作的精灵,依偎在李隆盛胸前,用手指甲画出一个又一个圆心……
光影里的少女,素面朝天,穿着西域长袍,头发上坠着五彩石头,胸前挂着兽骨项链,光着沾满泥土的脚丫。她的胸前绑着一张弓,抽出鹿皮囊里的箭矢,拉成一张满月,恰好对准李隆盛的眉心。
她在看着他。
李隆盛惊恐地趴在地上,抓起个行军包做掩护,生怕下一秒钟被利箭贯穿头颅。
然而,英卡调转箭头方向,光影中响起马蹄声声,浮现一匹黑色骏马。有个汉朝衣冠的男人,腰间佩着环首刀,突然从马背跌坠。他的额头在流血,脚边竟是罗布泊大泽。蓝色湖水正在涨潮,芦苇随风摆动,层层飞鸟惊起,连太阳都有两千年前的味道。
英卡扶起坠马的汉人,凝视这张书生模样的面孔。她给他包扎伤口,用皮囊给他喝水。她用两千年前的古楼兰语问话,语气温柔。
他用汉朝人的语言回答:“大汉使节,假司马,班超。”
听到这番对话,李隆盛喃喃自语:“班超!”
小郡王在旁边拽了他一下,免得被英卡和班超发现。
不,光影里的人看不到他们。李隆盛大胆地走到英卡面前,就算在她眼前晃悠双手,她完全视若无睹,只顾着跟远方来的汉人鸡同鸭讲。
这不是真实发生的,而是幻影……更像投射在大银幕上的电影。只不过,那时的电影都是黑白无声的,这一幕则是未来的彩色有声片。
英卡像个电影明星,惟妙惟肖地在镜头前表演。或者说,她就是两千年前的古楼兰人?
她将汉人班超搀扶上马,他送给她一枚和田玉佩,而她将头发上的五彩石子送还给他。
班超朗声念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李隆盛、小郡王、王家维教授自然明白,这首《蒹葭》出自《诗经·秦风》。
罗布泊大泽畔的美少女英卡,犹如在水一方的佳人,也像海市蜃楼的美景,让大英雄班超依依惜别,魂牵梦萦……
但这只是故事的开头。
第316章 神龙出世(一)
两千年后,大银幕另一端,罗布泊大泽彼岸,翠绿的芦苇丛中,秦北洋也在凝神观望。
光影中的少女有几分眼熟,不就是在罗布淖尔的独木舟上,高唱楼兰古歌的姑娘吗?
他也认得骑马而去的汉人男子。
秦北洋跟随班超而来,从楼兰城的街道,鄯善王的宫殿,丝绸之路的烟尘深处。他带着汗血马幽神、小镇墓兽九色,还有白俄美人卡佳,在无边无际的墓道中狂奔,直到白鹤翱翔的水乡大泽。
背着弓箭的英卡离去,水面开始慢慢沸腾,某种东西的巨大阴影,在水下忽隐忽现……
他蹑手蹑脚地走近,分辨不清真实与虚幻,刚要把手指尖触摸一泓碧水,幻影辄然消失。
落幕,散场,亮灯。
秦北洋的对面是李隆盛,近在咫尺,同样半蹲姿态,把手伸向地面,几乎要头碰头了。
李隆盛坐倒在地,不明白怎会看到秦北洋的脸?多半也是幻觉?还有他身后的卡佳、九色与幽神。
“北洋。”
小郡王帖木儿一声惊呼,穿过那道并不存在的屏障,抓住他的双手。
热的!活的!货真价实的真人!不是幻影。
阔别将近两月,犹如相隔数十年,他俩忘情相拥,彼此闻着身上的臭汗。
王家维教授也上来拥抱,说实话,大家都没想到还能见到活着的秦北洋。
小郡王还跟卡佳嘘寒问暖,白俄小寡妇已学会几句简单的中国话:“俺还活着!”
唯独斯文·赫定皱着眉头:“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别担心,赫定先生,他不是来破坏考古队的,他是进入古墓来拯救自己生命的。”
李隆盛依然坐在地上,冷冷地观察秦北洋与卡佳,还有化作幼麒麟镇墓兽的九色。
有人高声惊呼:“那是啥?”
大伙儿循着声音,举着火把,踏过骆驼与人的尸体,依稀可辨两扇硕大的墓室门。
门上雕刻着两尊身披甲胄,右手持宝棒,左手擎宝塔的天王浮雕像。
“这不是哪吒三太子他爹托塔天王吗?”
小郡王应声而出,王家维教授敲了敲他的脑袋,才不管他贵为一方诸侯与国会议员。
“亏你还是我的学生!托塔天王是老百姓俗称,大号是毗沙门天王。”
“越后之龙上杉谦信崇拜的毗沙门天王。”
秦北洋在日本读过高中,脑中浮现川中岛合战的“毘字旗”。
“毗沙门天王,又名北方多闻天王,佛教四大天王之一。毗沙门天王既是护法神、知识神,也是财神。”王教授是北京碧云寺的居士,自然精通佛法,“西域许多国家信奉毗沙门天王,比如于阗王自称毗沙门天王之后。”
“我想啊,楼兰人信奉毗沙门天王,是为了镇压罗布泊大泽中的神龙。”
李隆盛补充一句,想起英卡对他讲过的传说。
“这就是二十年前,我所错失的楼兰古墓。”
斯文·赫定踉跄着走到墓室门前,大胆地触摸石头门环。
1900年,瑞典大探险家发现了楼兰古城,却没发现传说中的楼兰古墓,成为一生中最大遗憾。二十年后,再次踏上丝绸之路,重返罗布泊,目标就是这座遗失的大墓。
斯文·赫定下令动手。
秦北洋本想要阻拦,却被小郡王扣住手腕:“北洋,咱们可不是盗墓,而是科学考古。”
王教授熟练地打开顶门石,咿咿呀呀地推开门扇。火光忽明忽灭,照出一条真正的墓道。
斯文·赫定、王家维、李隆盛、小郡王、秦北洋五人闯入墓室,剩余人等包括汗血马和卡佳,都留在外面等候。唯有九色紧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