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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变……
第一次亲眼看到凶险的尸变,而不是吃了长生不老之药醒来的活人。公主的上半身抬起来了,无需借助双手支撑,脊椎骨自动就有力量,完全违背了人体力学。
她看到了秦北洋,也看到一对俄国男女,她才是真正的俄语中的“契丹”。
尸变者目露凶光,她已看到所有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活物。她伸出锋利的指甲,穿破银丝网格,仿佛十根匕首,直刺向秦北洋的咽喉。
但他没有后退,反而阻止了九色的战斗企图。他不想让琉璃火球烧死公主的木乃伊,也不想让鹿角刺穿她的身体。
秦北洋想起裤兜里那枚玉佩——外兴安岭的冰窟里,九百年前的契丹汉人韩行德,委托他将这枚玉佩转交给越国公主的亡魂。
于是,他掏出雕着交颈鸳鸯图案的绿色玉佩,在十八岁的木乃伊公主面前晃悠。
公主认得它。
骇人的指甲停止生长,恢复为纤纤玉手,甚至接过这枚玉佩——这是她最爱的鸳鸯纹饰,从小挂在身边,亲手送给初恋的少年,皇帝宫帐前的汉人侍卫。但她是大辽皇帝的女儿,按照契丹皇室规矩,耶律氏只能与萧氏通婚。位极人臣的汉人韩德让,也只能做太后萧燕燕的秘密情人。鸳鸯也有分飞日,韩行德受帝命去北极探险,而她嫁给了皇后的侄子。她尽快成了寡妇,病入膏肓。而他毫无音讯,死在冰天雪地的驯鹿之邦。公主死了。十八岁,带着对人生的怨念,对汉人韩行德的想念。躺在她身边的男人,早已化为枯骨。唯独她保持青春容颜,在地宫中坚守千年,与驸马同床异梦,等待另一个魂兮归来……
公主安静了,她将这枚韩行德还给她的玉佩——辗转九百年光阴,到过万里之外的北极见过白熊又陷落在史前怪兽猛犸象的冰窟里的玉佩,轻轻吞入自己口中。
她闭上眼,重新悠悠地躺在大床上,陷入万年的沉睡。原本搭在驸马身上的胳膊,放到了自己胸口。只有秦北洋明白,她吞入腹中的不仅是玉佩,而是初恋少年的魂魄,终于永生永世不分离,在另一个世界做一对交颈鸳鸯。
只羡鸳鸯不羡仙——这是中国人的童话,俄国人哪能理解?
秦北洋回头看一眼沃尔夫娜,淡然一笑:“一切都结束了!我们走吧。”
伊万诺夫被尸变震慑住了,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尽管也垂涎于这满满一屋子的宝贝。三个人速速离开墓室,顺便拖走白俄人的尸体,怎能让这些强盗与公主共处一室?
玉龙镇墓兽的残骸留在前室,它的灵石已被九色吞噬,已不可能再被修复或改造。
到了墓室门口,秦北洋让伊万诺夫外出看看,估计沙尘暴还没结束。
其实,他是想在古墓里多呆一会儿,尽可能多地灭癌细胞,出去以后活动也能久一点。
秦北洋和九色守了一天一夜,就算是为公主站岗放哨。直到伊万诺夫回来通知他,沙尘暴已经过去,探险队重新补充了马匹,又能启程上路了。
胸中充满契丹古墓气场的秦北洋,犹如无数个古人灵魂附体,精气神十足地走出墓道口,又重新封闭起来。再次见到草原上的蓝天白云,九百年前契丹皇帝的宫帐斡鲁朵仿佛近在眼前。
这一晚,探险队夜宿土丘。秦北洋将从契丹古墓里带出来的玉龙,悄悄埋在地下。越国公主墓已被挖开,将来再被盗掘的可能性很大。而这枚古玉的文物价值,远远超过公主墓里的所有宝贝。若将玉龙带在自己身边,或者流传到世面上,恐怕又要引来血雨腥风,甚至贪婪的外国人。还是将它换一个地方埋葬,留待后人发现吧……
秦北洋埋下的这枚玉龙,在内蒙古草原沉睡了五十年。1971年,它被一个农民挖掘出土上缴国家。考古学家的鉴定,玉龙属于五千年前的红山文化,中国北方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的结合体。红山玉龙被公认为中华第一龙,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堪称镇馆之宝,国之重器。
第275章 漠北故土
一个月后……
民国九年,1920年,纵是六月天,戈壁夜凉如水,升起一轮明月。
秦北洋下了马,赤色鬃毛的九色站在一侧,犹如蒙古草原上牧羊的獒犬,遥望月光尽头的地平线,听到此起彼伏的狼嚎。
他跟随百余骑的探险队,穿越大半个内蒙古草原,进入荒无人烟的外蒙古戈壁。再也不见什么古墓,偶尔撞上山西人的骆驼商队,朝圣的蒙古喇嘛,还有孤独划破天空的大雁……
白俄们纷纷支起帐篷入睡,唯有秦北洋坐在戈壁滩上,点起星星点点的篝火。沃尔夫娜钻出帐篷,披着男人的白军装,姿态撩人点起一支烟,悠悠地问了一句:“不知过了这片戈壁,后面是什么地方?”
“是另外一片戈壁。”
秦北洋微微一笑。其实,这片戈壁的后面,便是外蒙古首府库伦。
第二天,探险队渡过戈壁滩,远远望见一座城池。库伦南北都是连绵群山,图拉河自城南的博格多山脚下流过,两岸绿草如茵的原野,不时见到雪白毡房,赶着羊群的蒙古姑娘。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库伦城头飘扬着中华民国的五色旗,还有穿着蓝色军装的北洋军站岗,显然已收复了这块漠北故土。
伊万诺夫上校带着探险队,住进白俄货栈。俄国革命以降,便不断有白俄人逃亡至此。稍事歇息,上校带着秦北洋作为翻译,前往北洋政府驻库伦的西北筹边使公署,也是西北边防军第三混成旅的营房。
九色蹲在辕门外守候,秦北洋交出武器,在大帐外等了两个钟头,方才见到西北筹边使——这是北洋政府的封疆大吏,相当于满清的办事大臣,想是故意摆出的架子。
伊万诺夫递上白俄的礼物和书信,对面坐着一位年轻的中国将军,年纪不过四十岁上下,蓝色军装的胸口缀满勋章,肩上有三颗金星,已是北洋最高的上将军饷。
秦北洋认得这张脸——徐树铮,皖系军阀的二号人物,段祺瑞的左膀右臂,人称“小徐”。两年前,北京房山云居寺的洞窟内,秦北洋误打误撞绑架了这位“小徐”,以至于成了北洋政府的特级通缉犯。
这下岂非自投罗网?身在小徐的兵营里,他也插翅难飞。秦北洋硬着头皮做了俄语翻译,幸好小徐根本不拿正眼看人,也是恃才傲物的本性。
上回逃离北京,秦北洋只有十八岁到,如今才过去两年,但经历过的九死一生,上天入地的种种奇遇,远远超出别人几辈子,因而容颜有了极大变化。当年他还像躺在棺椁里的唐朝小皇子,而今已告别了青春少年,肩膀更宽,胸膛更壮,皮肤也更粗糙,穿着一身蒙古人的袍子,颇有弯弓射大雕的风骨,一如这大草原上套马的汉子。别说小徐将军认不出他,就算老爹秦海关在世也得多看几眼。就像《基督山恩仇记》里经历过千难万险的邓蒂斯,等他从基督山归来复仇,已经无人再能认出他来了。
于是,他也大大方方地说话,免得鬼鬼祟祟反而引起小徐的怀疑。
“徐将军,奉天的张少帅推荐我们去西北探险,考察蒙古与新疆的地理环境,为将来开发矿产资源做准备,我们的队伍里还有俄罗斯最好的地质学者。”
秦北洋如实翻译,心里却想这伊万诺夫真是吹牛不打草稿,明明是去挖墓和找镇墓兽的。不过,少帅的推荐倒是真的,上校递交了一封少帅亲笔信。
“嗯,我认得小六子的字,我还做过奉军的副总司令呢。”小徐面对白俄并不客气,却有多看了秦北洋两眼,总好像在哪里见过?翘起二郎腿说,“上校先生,念在少帅的面子上,我才破例接见你。但你不晓得,奉天的张大帅,又在我们背后捅了刀子。如今蒙古已被我收复,这里已非俄国的地盘,请你们趁早离开,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小徐说话从不留余地,没等伊万诺夫辩解,便扔下一句“送客”,匆匆离开大帐。
伊万诺夫失望地走出营房,秦北洋有惊无险,后背心被冷汗浸湿,万一被小徐想起来,断无活着出来的可能。
“秦北洋!”
忽然间,一声男人的暴喝从背后响起,惊得他小腿肚子都软了。秦北洋差点抽出唐刀,准备跟人拼命,才看到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出乎意料,竟是鄂尔多斯多罗小郡王——孛儿只斤·帖木儿,他跟秦北洋差不多年纪,长相却像细皮嫩肉的南方人,穿着一身蓝色的北洋军装,看肩章已是中校军衔。
秦北洋低声说:“嘘!让小徐听到我的名字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