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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层层海水下。
“就是这样,”Eurydice声音颤抖,“才有了你。K。你就是生解内部某个特定项目的实验对象……”
K没有回应。他右手轻轻抚摩着左手指节,暗红色胎记静静睡在他眼角;而他眼中水光闪烁,幻影似有若无。“……是吗?”似乎只是一瞬间的沉默,K问,“什么样的项目?实验内容是什么?”
“详细内容我不清楚。”Eurydice说,“我甚至连项目名称或代号都不知道。M很直率地告诉我,关于这件事,她所知道的部分,完全不被允许向我透露……”
“你的意思是,”K打断Eurydice,“你不清楚实验内容;然而你却接受生解委任,亲身涉险来执行对此一实验对象,也就是我的监视?”K笑起来,“还真是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不,不是这样!”Eurydice声音沙哑,如玻璃与沙砾之擦刮,“M向我解释过。她说,这实验项目,最初主要的擘画者之一就是我的母亲Cassandra。她说,为了我的安全,为了组织的安全以及她自己的安全,我知道得愈少愈好。但她也强调,虽然无法透露原初实验构想,但后续部分,由于需要我的协助,当然是必须说明的……
“‘项目的后续记录,主要任务是观察实验对象的思想与情感样态。’M嘱咐我,‘尤其是后者。尤其是,如果实验对象的情感样态发生了明显变化的话。大幅度的改变固然重要,但细微变化也并非全无价值。总之,如果可以的话,你必须贴身记录实验品——亦即是K——的心情与想法。你必须观察K遭遇任何事件时的任何反应。他的言语、他的举止。借由观察,你所获取的数据,就是这项项目最重要的目的……’
“最初听到这些说法,一时之间当然无法接受。”Eurydice继续说,“我的直觉反应是问M为什么会选上我。M回答说,除了因为我是Cassandra的女儿之外,另一个决定性的因素其实是,因为我是个人类……
“M强调,生解已大不如前,此刻,生解内部多数情报员都是生化人;甚至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也并非专业情报工作者。由于力量单薄,生解只能减少常设组织,并在情况允许时起用业余情报人员——而且必须以生化人为主;现在,几乎是完全没有人类情报员可以用了。
“M告诉我,长期以来,生解中的人类情报员原本便是极少数;多数情报员依旧是生化人。这理所当然;毕竟生解原本就是个为生化人争取人权、对抗不平等压迫的组织。然而,偏偏在这个专案上,她不相信生化人的能力。‘……想想,必须长期观察并记录实验品在情感上的细微变化,’M说,‘那需要多么精密的观察力、多么细致的感受力!我认为,完全不可能期待一个缺乏童年经验的生化人胜任这样的任务——’总之,M说,在此一项目上,寻找一个人类情报员是必要的。因此她想到了我。‘至少我可以确定,’M笑着说,‘因为你的身份,就算你拒绝了我的提议,你也不至于把这些事泄露出去……’”
“等等——”K突然打断Eurydice,“你应该思考过M是借由什么管道找到你的吧?”
“当然。”Eurydice点头。
“所以你的看法是?”
Eurydice显然是迟疑了。“……我想你也猜得出来,唯一的可能就是我的父亲。”
“你父亲证实过这件事吗?”
“没有。”
K稍作思索。“好吧,请继续。”
“M告诉我,”Eurydice说,“她的预期是,实验对象——也就是你;极可能拥有与其他生化人相异的情感模式;但在观察记录出现之前,完全无法做进一步预测。M说,就某种程度而言,这其实是个超越生解目前能力的项目。她有她的预期,但说穿了还真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我反问M,难道她的意思是,如果观察结果是‘全无异样’,她也不会感到意外?M回答说,的确,并非不可能。而且,实际上,就算是实验品的情感样态确实异于其他生化人,他依旧有可能终其一生不表现此一倾向。毕竟人心是私密的,‘情感’原本便是十分隐晦的事;若无对外表现,一个人的心事,几乎完全不足为外人道。‘甚至,’M说,‘我同样不排除一种可能——连实验对象自己也不知道;连他自己,对可能实存的差异也毫无知觉……’
“‘你可以体会我之所以不信任生化人情报员的原因了。’M告诉我,‘观察情感,记录其细微异同;这任务难度太高,可能超乎想象。或许也有极高几率必须付出额外代价。我想我必须诚实告诉你,在我的计划中,为了提高实验准确度,负责进行观察与报告的情报人员甚至可能必须执行某些特定事项。比如说以下两件事……’
“‘第一,你可以保持距离、从旁观察;’M说,‘这是你的自由。但你也可以选择另一种作法:主动制造事件、扰动K的心绪。你可以设法使自己确切牵连进与K有关的情感事件中。我们无法排除最终一无所获的可能;但若是你主动介入,我相信你会更贴近,看到的也会更多……’
“‘第二,你不仅仅必须呈报K的状况;’M继续她的指示,‘你必须同时呈报你自己的状况。你必须记录你自己的梦境。所有与K有关的梦境。这是为了方便我们做整体评估。有了这些数据,我们在观察K时,可以同时了解你的状况。如果你的涉入令他起疑,我们能够帮助你做判断,甚至采取必要救援。若是你的涉入使你不够客观、因而有所偏差或误判,我们也能发觉。’
“‘关于第一点,你可以自己选择。’M强调,‘若是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但总之,若是你没有执行第一点,那么在研究你所提交的资料时,我们会把这点列入考虑。换言之,我们会保守评估这些数据的可信度……至于第二点,那就是你必然要做的了。那等同于某种联系,某种汇报,保证我们能清楚掌握任务整体的执行状态……’
“听到M这样说,初时我觉得有些惊讶。”Eurydice说,“我反问她,这样几乎等同于同时在监视我,不是吗?然而对于我的质疑,M倒是轻描淡写。‘Eurydice,’M说,‘我不会欺骗你这不是在监视你。但我希望你了解,情报工作,本质上就是一个扭曲的世界。间谍总是有着另一个人生。以你的母亲Cassandra与我为例;我们在比你现在还要年轻的时候,便已涉入情报工作。对我们而言,那种经验很可能比你现在所经历的更令人错愕或骇然……’
“M告诉我,她相信我也很清楚,监视外派的重要情报员,或至少执行某种‘忠诚考核’,基本上是情报作业的ABC了。‘更何况,在这件案子里,与其说我处理的是你的忠诚问题,不如说我更在乎情报的准确性。’M说,‘我并不打算怀疑你的忠诚。我只担心你不答应帮助我;或者说,不愿意帮助目前已然体质虚弱,气若游丝,几乎处于灭绝边缘的生化人反抗运动……’”
“小姐,”K突然打断Eurydice,“按照你的说法,目前为止,我没有听到这位M对实验目的做出任何明确解释——”
“不……有的,后来她有提到。”Eurydice回答,“M的说法是,虽然她无法向我透露实验整体设计;但实验意图大致上就是‘解析生化人的物种特性’;或者说,精确定位‘缺乏童年经验’此事对生化人的影响……”
“Eurydice小姐,”K再度打断Eurydice,“我相信你也清楚,M这样的说法相当模糊。‘研究物种特性’‘缺乏童年的影响’之类的目的,其实不用她说明,我现在都可以猜得出来。这是逻辑上的必然。她没有更具体的说法吗?”
Eurydice沉默半晌。“K,我想问题不仅于此。”她说。
“怎么说?”K回应,“我希望听到具体说法。我希望听到对实验目的的准确描述——”
“我不认为这个你所谓‘逻辑上的必然’有那么容易理解。”Eurydice稍作暂停,“你可能觉得M有所隐瞒,意图遮掩其他的目的。但坦白说,我不认为如此。事情已经很明白——”
“Eurydice小姐,”K三度打断Eurydice,“请回答我的问题。关于实验的目的,她还有什么更具体的说法?”
“其实正如你所说——”Eurydice很快响应,“事情已经很明白。我只请你稍作推想:他们所研究的,是‘某个生化人’的情感模式。然而这只是表面说法。若是这‘某个生化人’并非由人类所造,那么,我们当然无法确定他的制程是否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