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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奇怪扎肉缘何问这样的话,却见阿耳斐走出来,细皮白肉的一张脸显得极无辜,像是刚刚意欲吮血啖肉的穷凶极恶均是一场空梦,他仍是金玉其外的妙人儿,骨架玲珑且灵秀逼人的田玉生,被庄士顿拎出来博取信徒同情的一张王牌。
田玉生姿态安静而匆忙,嘴里呼出的白气使得他略有了些仙姿,他只说:“吊桥的滑轮有些损坏,劳烦你们等一等,很快就好。”
“不急。”扎肉笑道,“你们若一时半会儿修不好,咱们少不得还得打扰一夜。”
“那个女人呢?”阿耳斐抬眼胡乱扫了一下,表情又紧张起来。
“谁?”杜春晓明知故问。
“不会说话的那一位。”
没错,阿巴已不见踪影。
“这个我们就不清楚了,你也知道那女人有点儿……”扎肉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在自己脑瓜子上绕了几圈。
阿耳斐嘴角突然浮起一丝冷笑,似是看穿了这其中的把戏,淡然道:“没关系,你们先走,那女人找到以后,我们会送她出来。”
话毕,只听得“吱呀”一声,门外吊桥随之落下,代替了一切坚决果断的送客仪式,三人只得悻悻然走出圣玛丽教堂。
去哪里?如何逃出幽冥街,逃出逊克县?这是三个人目前最心焦的难题。夏冰有些木然地问道:“如今要去哪里?还有阿巴又在哪里?”
“还不是为了咱们能逃命,暂时把阿巴安插在教堂里头,来个里应外合,把那些天杀的小祖宗一个个捆出来卖掉!”杜春晓语气凶巴巴的,灌了许多的怒气。
夏冰自然知道她的心思。纵横江湖十多年,她一把塔罗牌骗过太多人,如今被一个毛头少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令她颜面尽失,确是窝火。这大抵亦是她肯心甘情愿离开圣玛丽教堂的原因,败将最怕待在伤心地,时不时触痛自己。然而天寒地冻,眼看快要入夜,捉襟见肘、无家可归的三个人,去哪里都是死路。想到这一层,他又有些怨她不够死皮赖脸。
“那……咱们今晚去哪里落脚?”扎肉很不识相地将他们心中的忧患挑明。
杜春晓瞪了他一眼,骂道:“去哪里我们暂且不知,怎么你一个整天靠卷东西走人为生的骗子,也不知么?”
扎肉见杜春晓对他如此不屑,仿佛也动了气,红着脸道:“好!我自然知道该去哪里过夜,你们若是敢去,便跟着我走!”
话音落地,抬腿便走,也不管那两个人是否跟上,只他心里明白,他们也唯有跟着他了。
第三章 蝴蝶的逆位之恋
〔“对。”他沉重地点了点头,“但是有一个女人,她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只可惜那个男人死了,所以她还是把这份上苍的礼物转赠给了我。她的男人死得很冤,死状惨不忍睹,临死之前,他对目睹自己悲剧的人大叫‘我要和老婆孩子在一起’,他断气之后,还被割去头颅、挖掉双眼示众。所以,我一直担心哪一天,他的冤魂会回来讨公道。”〕
【1】
乔苏浑身酸软,却还假装自己生龙活虎,站在巷子一角。夹在指间的半根残烟已被风吹灭了两次,于是四处借火,甚至凑到时常抢她生意的苏珊娜那里去。在转来转去的当口,她又看到两个新面孔,均是胸脯高耸的俄国女子,穿缝制粗糙的灰兔皮外套,里头只一件麻布裙子,从乳沟到脖子都裸在外头,用斑驳的蜜粉盖着,粗大细密的红色毛孔被风刮到凸起。
从那边过来的婊子越来越多了,生意不好做!
她默默叹一口气,把香烟含在嘴里,向刚刚贴于墙根处做完今夜第一笔生意的苏珊娜示意。对方因有了收入,心情极好,便掏出火柴划燃,亲自为她点上。暖融融的火光照出乔苏油腻变形的五官,劣质烟丝把她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封闭在隆冬之外。她浑身发臭,一头红发了无生气,只随便披在肩上,末梢还沾有昨天某个客人的体液。然而焦虑令她无暇顾及体面,尤其是紊乱的经期,让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是处于何种状况。她已经付不起堕胎费了,再有便只得买药,然而幽冥街上唯一的一家中药辅因一年内吃死过三个同行,已不值得信任。想到这一层,乔苏已是绝望透顶,因她已有一个半月不见红,此后每过一日,内里的恐惧便又添一层。
黯然神伤时,巷口面摊的灯火径自隐了一下,乔苏站着的地界陡然变暗。她蓦地抬头,却见光是被一人影挡住,于是心底的忧郁再度加重,然而她很快又高兴起来,因走进巷子的是个男人。她生怕被苏珊娜看见,便急忙上前来拉住对方的袖口,将他拖在原地不动,眯着眼媚声媚气道:“五十块,不贵的。”
“你叫什么?”
对方个子很高,身上套着一件与夜同色的驼毛大衣,散发新鲜的、有品质的气息,压在右眉上方的帽檐微卷,恰能漏一点亮进来,勾勒出他刀削斧凿般明晰的面部。乔苏看清楚以后,不免有些失落,且连带着生出一些恐惧来,因这样的男子断不可能会缺少女人,饥渴到要来这里寻欢。
“叫什么不重要,既然是个俊哥儿,收四十好了。”她还是强笑,将他紧紧拉住。
他捏起她的下巴仔细窥视,如星的眼眸有销魂蚀骨的蛊惑力,于是她又重燃希望之火,兀自抬起一条腿,拿膝盖挑开男人的大衣门襟,迅速找到“根源”摩挲起来……
“多少钱也不重要,但我喜欢做的时候叫人家名字,显得亲。”他声音哑哑的,像被刺破了洞的风箱,腔调有一点悲凉。
她模糊知道他在说谎,因她拿腿蹭住的胯下虽有一些反应,却也是懒洋洋的,似在竭力压抑,这是一个正常男子单纯生理上的坚挺,但没有擦出真正的欲望火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绝无可能透露自己的真名,只喃喃贴住他的耳根,道:“我叫苏珊娜。”
话音刚落,他便抱住她,往更幽暗的巷尾潜行。她起初是欣喜,渐渐又觉得不堪重负,整个身子都被疾行中的客人拖拽住,中间有一缕头发勾到他的衣扣,痛得她尖叫起来,却被他捂住了嘴,那阴绵且悲凉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是乔苏吧?老板要见你。”
不知为什么,听到“老板要见你”五字,乔苏竟松了一口气,刚刚还感觉到在膀胱里愈积愈满的尿意也随之消失了。
※※※
要见乔苏的老板是潘小月。
两个年龄、身份、穿着均天差地别的女人,碰面之后自然是一个尴尬一个得意。潘小月给乔苏一张摆了天鹅绒垫子的矮椅坐,自己则站在干净透亮的穿衣镜前,对身上那件绿色滚金线硬绸长袖旗袍照了又照,身条如此之瘦、之挺直,两条腿甚至因过细而显得有些毛骨悚然。乔苏总是思忖这样的身板儿若被男人骑着,会否随时都有折断的危险,续而又暗自嗟叹,世上有些女子天生就不是用来服侍男人的,却是让男人都来服侍她。想到这一层,乔苏总是对潘小月流露出无比的羡慕。
“乔苏呀,生意可好?”潘小月声音薄薄的,像凌迟某人之前一件件往外摆放的刑具。
“好什么呀?好就来还债了!哪还能劳烦这样俊俏的小哥跑这一趟?”她边讲边瞟了站在后头的男人一眼。他押着她直到赌坊内潘小月独住的房间时,她才完全看清楚他的长相,还知道了他的名字,叫贵生,系地道的中国男子,生着挺括柔软的黄皮肤,嘴形是薄的,细的,板着面孔也会两头翘出微笑的。
贵生一动不动,冻僵了一般,又像在与谁赌气,帽檐仍压得极低,将脾气都锁在阴影下。
“三千块呀,乔苏。”潘小月终于袅袅婷婷地离开穿衣镜,向她行来,“我在你那个时候,三千块可是一个月便挣得回来的。”
“那是你皮肉硬,经得起操。”
话音未落,乔苏已挨了一掌,是贵生打的。不晓得为什么,她一点也没有动气,反而笑了,他用力太狠,口中涌起一股血腥味儿,想是侧牙磕到了腮帮里侧。
“原本只想找你聊聊天儿,说说笑话,这笔债拖到月底来也是可以的。既你这么有底气,不如再给你十天也罢,到时还不出来,生意也不用做了,赌坊外头挂过的那些人便是榜样。”潘小月即便恼了,也恼得有风度,只扎人七寸,不做多余的动作。
乔苏想的却是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无奈肩膀被贵生按着,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偏生她最近还痔疮发作,坐着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