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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各种毒都是,排不出去,也吸收不了,就在体内存着,一直到死。我们这伙人有提前走的,找个没人的地方去死,死后可能被孟加拉虎或是豺狼分掉,那也好过留在这里。但多数人都没走,等你快死的时候就有大夫开始盯上你了,说是给你治疗,其实就是把你关起来,看住。你知道这边人死了都怎么处理吗?他们把你挂起来烤,彻底烤干烤黑,等血和肉都烧没了之后,骨头上会有白白的一层,那就是毒,大夫把这个刮下来,蒸馏法分离一次,就能像新的一样,继续卖给下一家。”
“那你吸的那些,也是二手的?”
“二手?嗯,基本都是。我不是有钱人,没必要买太贵的,我想细水长流。”
“细水长流?”真够讽刺的。门顶的玻璃透着光,走廊灯亮了,却没听见有人走动。他背过去看窗外树林,风吹影动。他拉上窗帘,去开灯,走一半又回来了。真要是有鬼,黑着反而安全。他拿起电话,现在倒是觉得了,父亲毕竟是父亲,能聊到天亮该多好,可别把他抛到黑暗里。“你为什么没提前走?你该打个电话,我去接你回来。”他说。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隐约有叹息,说:“我才四十岁,我没想过我能死这么快。”
“你应该报警,我比警察好用多了。”
“我在缅甸,果敢,这边的警察不管中国人的事。”
他看看话筒,原来还是国际长途。“你还吸出中国,走向亚洲了?”
“这里是华人特区,全是中国人,就像云南的一个县。”
“我都不知道你能跑那么远。”
“这边就挨着产地,便宜。再说我可以找份工作,养活我自己。”
“你做什么?”
“我在赌场,不少浙江、福建的老板被骗过来赌钱,没一个赢了的,全输,输了就打欠条。这些生意人精明着呢,他们算过账了,就是真把钱还上了,赌场也不可能放活口出去惹麻烦,反正都是死,不如让老婆孩子享享福。他们都硬着头皮说,钱是还不上了,命还有一条。这种人打骂挨饿,怎么折磨都没用,这时候赌场就需要我了。”
“要你干吗?”
“我抽自己一管血,告诉他,这里有艾滋病毒,是扎针,还是还钱?”
“你真有艾滋病?”
“所以,我没脸叫你接我回家,我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爸有艾滋病。不然以后别人都躲着你,你可能连媳妇都找不着了。”
他想哭,应该马上挂掉电话,冲到水房去浇头冷水。走廊灯灭了,他长吼一通,把灯喊亮。
“我还以为你是大毒枭呢,没想到你也就吸了一百二十万的毒,这还得算上每一年的通货膨胀和他们宰你的水分!你吸一辈子,没人家一晚上打牌输赢大,啊?你这辈子也就这点儿出息!”
“我早想过,我也后悔呀,多少年了,我每次睡不着觉,就告诉自己,下辈子无论如何都不碰毒了。”
“爸,你这辈子完了,而且,没有下辈子。你就能来这世上一次,还被你自己毁了。”
他爸哭了,很伤心,很大声,也许是生命最后一次发力。欧阳桐拽个椅子,他站半小时了,坐下来时腿都是麻的。他一只脚狠狠地踢另一只脚,没知觉。他感到沮丧,把左脚压在椅子下面。估计都出血了,但还是不疼。别折腾了,不知道明天什么后果呢。他注意力回到电话上,问他爸打算怎么做。
“让我有全尸。”
“我知道,我没钱。”
“去跟你妈要,你这么聪明,肯定能想出合适的理由。而且你妈她欠你的,她肯定能给你凑出来。”
我不认识她,她也不欠我的。他想。但他没说,他爸快去了,应该骗骗他,让他带个好念想上路。天快亮了,也许是幻觉,他寝室太黑的缘故,连月色都没有。他知道这电话快结束了,以后再也没机会通话了。他叹了口气,说:“爸?”
“啊?”他说,“我刚才差点儿又死过去。”
“把他们电话给我,你放心去吧,我保证把你带回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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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穿过两条街,四家银行,门口都是一帮老人在排队等开门。陈洁不明白,问为什么,银行发奖品吗?我反问她,你们家水电费谁交,如果有老人,这个时候就该来排队了。
“你妈也是这么生活的吗?”
“我妈比他们更过分,”我说,“为了得礼品,我妈在所有的银行都办了信用卡。我不知道银行凭什么给她办,她退休了,工资跟没有一样,没任何能担保的,有些信用卡我都申请不下来,但她全搞定了。还有,别这么看我,我妈也是你婆婆。”
“是哈,我还从来没管你妈叫过婆婆。我是不是个很不称职的儿媳妇?”
“没有儿媳妇管婆婆叫婆婆的,都叫妈。”
“对呀,我还从来没想过这茬儿,你挺聪明的嘛。还有什么是这样的?”
“岳父岳母,继父继子,你有时间慢慢想。”我停在下一个银行,问她,“这家怎么样?”
她查了一下,跟数豆子似的,还得用食指点着数。“十七个。要排吗?”
“我给你设想一下,咱俩排在这些唧唧喳喳的老人后面,银行八点五十五分开门放人,九点零九分六十秒的时候,终于排到了的陈洁女士在柜台前递交了填好的表格,出纳在核对过她的身份证及银行卡号后,彬彬有礼地解释—对不起,陈小姐,您的账户已经被冻结,我们经理请您到VIP客户中心稍等一下,警察马上就来。”
“这可不行。”陈洁一个劲儿地摇头,在车后座拽个靠垫塞到毛衣里,看上去不够鼓,她把包也塞进去。包里还有个车牌呢,装起来稀里哗啦的。然后她外套也不穿,一手插腰,一手捂着小腹—实际上是兜住毛衣,以免皮包掉出来—哼哼唧唧地排到队伍后面。
“老公,我不行了,我要生了!”
“再忍一忍,取了钱咱们就去医院!”
我本想多说两句,博取同情,但陈洁已不需要台词的境界,坐地上开始声嘶力竭地哀叫。疼成这样,换谁也不好意思站她前面。大门拉起时,我们作为第一名客户走进银行。
我从大衣里掏出东西贴住她,在她耳边说:“别回头,把包什么的拿出来。”
她还是回头了:“你拿枪顶我?”
“对,你怕不怕?”
“哈哈,我为什么怕?空枪吗不是?”
“是这样,九点零五分我们把钱取完走人,九点十分他们通知几大银行冻结你账户。”
“对,你说过。”
“到时他们发现钱已经在这家分行被取光,九点十五分他们就能收到这家分行的监控录像,我们现在一举一动都会录下来,所以别回头看我。”
“那跟你拿枪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说了吗?是我用枪挟持你的,死者遗孀是又一个无辜受害者。完事之后,你照样回你的药厂,去过那种你想解雇谁就解雇谁的日子。”
“这些又是你计划好的?”
“这算什么计划,从我去找你的一刻就知道,有机会要在公共场合留下挟持你的画面。只不过现在有枪了,能使你的顺服显得更可信。”
“监视器在哪儿?”
“我不能告诉你,不然你肯定盯着看。”
“告诉我嘛,我很有镜头感的。”
“不行。”
“你要是不说,我就不走。”
“行吧,但你千万别看。你四点半和九点半的方向各一个。”
她点点头,道:“你说我的表演是已经被你凌辱奸污,还是,你没来得及下手呢?”
“不用那么细致,监控拍不出特写。”
“但我清楚了,肢体语言会更清晰。”
“好吧,你找找歹徒对人质毫无兴趣的那种感觉。”
九点整,陈洁嘟着嘴到柜台前,我贴着身子跟进。她能有二十张卡,张张几十万。出纳没怀疑我什么,取这么多钱,没个男人哪儿行?说到表演,我比陈洁要难。我当然不能在银行露枪,但要让警方分析录像后确定嫌疑人有枪。当个好人真难!
九点零八分全部办完,虽慢了三分钟,但是没事。我们会马上开车出市区,到下一个县城,找个不联网的小宾馆一觉睡到半夜,睡醒了把车取走,继续向南走。不再有特别的计划,也没有陈洁所谓的阴谋。
一百张一捆,我们也没查是多少,通通放包里。有几个老人知道被我们骗了,恨恨地看着我们。牛逼你们来围攻啊,我现在包里几百万,不让我们走,可就不是排队加塞那么简单了。
一切都应该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