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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太太您好,所有班级都已经下课了啊。因为考试周已完结,今天是课外活动日,同学们在十一点半已提前下课了。雅樊同学仍未回家吗?”
“是……是的。”夏淑兰犹豫着该如何应对。
“请您等等,我替您接一下4A班班导。”
在等候转接时,夏淑兰瞧着客厅时钟的秒针。秒针就像跑得比平时慢,十数秒钟的光景,却像几个钟头那么久。
“您好,是夏太太吗?我是沈老师。”
“请问雅樊已经离开了吗?”夏淑兰焦急地问。
“他在十一点半已离开了,我亲眼看着他离开校门的。他还没回家吗?”
“没有。”夏淑兰语气中带点苦涩,说:“你有没有看到他跟同学们一起?他会不会跟同学们一起去玩了?”
“我记得有几位同学找他说话,但他摇了摇头,那些同学便早一步离开,依我看,他是拒绝了同学们的邀约……”
“平日来接他的保姆也不在吗?”
“咦?啊,好像有看到,但又好像没看到……”沈老师顿了一顿,似乎在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况,只是下课时校门挤满人,自己的学生还能够记得,要记住其他面孔便有点困难。“雅樊同学未回家,会不会是保姆带他去了某处?”
“不,如果是的话,她会先告诉我,或是留下字条……”因为工作关系,夏淑兰跟保姆和儿子的作息时间经常不一样,有要事会利用字条留话。
“这样啊……如果您担心的话,打电话到警署备案会不会较好?”
夏淑兰想起那男人的话——“如果你报警,我也会杀死他”——连忙嚷道:“不、不!这……这太小题大作了,毕竟才一个钟头而已,我想他可能跟保姆去买东西之颓,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啊,这也对。如果您有需要,请再打电话给我,我今天直到六点都在学校。您们家在……”电话传来翻页的声音:“……南氏大厦,跟学校很近嘛,万一有什么事情请告诉我,我能在十分钟之内赶到。”
夏淑兰猜想,对方正在翻阅学生通讯册。她为免对方再提报警,于是寒暄两句,答谢对方后便匆匆挂线。
放下话筒的一刻,夏淑兰感到旁徨。她一方面感到惭愧,因为工作关系跟孩子日渐疏离,连今天是课外活动日也不知道,另一方面对这个毫不现实的情境感到陌生,她六神无主,不知道这时做什么才正确。是要打电话给丈夫吗?还是再打一次电话到学校,请老师帮忙?
她想起早上回家时,在玄关遇上儿子的情形。雅樊似乎比平时高兴,他一向上学时都有点不情不愿的,有时更会闹别扭,但这天早上雅樊表现得很雀跃。顾名思义,课外活动日就是以活动为主的学校节日,学生不用在课室上课,改到操场或活动室参与不同的项目,例如运动竞技、电影欣赏、音乐表演之类。夏淑兰一直以为儿子对这些活动没大兴趣,但回想起雅樊早上的笑靥,她不禁觉得自己没有做好母亲的职责。
夏淑兰提起电话筒,打算打给丈夫之际。霍然想起那个男人挂线前的话。
——“我有一份礼物送你,放在南氏大厦正门外的街灯灯柱下,你不妨先去领取,到时再决定是否联络丈夫吧。”
虽然手指在电话转轮上已拨了两个数位,夏淑兰还是放下话筒,走出阳台。阳台正对着大厦正门,可以看到下方的露天停车场、园圃、围栏,以及围拦外的大街,如果灯柱下放著什么,在阳台也能看到。
从室内走出室外,阳光令夏淑兰睁不开眼,几秒后才适应那猛烈的光线。她撑著栏杆,探身往外,仔细察看街上的灯柱,当她的目光移到围栏正门外右边第二根灯柱时,她不由得深深抽了一口气。
灯柱下有一个咖啡色的瓦楞纸箱。
本来,夏淑兰还有一丝“这是恶作剧吧”的想法,但那纸箱把这想法从她脑海中驱除。南氏大厦位于九龙塘的高尚住宅区,街道一向整洁,既没有小贩,也没有工人。她住进南氏大厦这三年间,从来没看到附近街上有人遗下杂物。
夏淑兰赶紧穿上鞋子,连大门也没有上锁,直奔出去。她按动电梯按钮,电梯却迟迟没有反应,她便往楼梯跑过去。夏宅在南氏大厦七楼,夏淑兰一步跨几级,不到一分钟,她已来到街上。
她经过一楼玄关时,管理员正奇怪她为什么衣衫不整、发鬓凌乱、气喘如牛地跑出去。她站在灯柱前,看到那个瓦楞纸箱。那个箱子长、宽、高只有二、三十公分,大概可以放一个小号的皮球。纸箱没有用胶布对死,盖子只是交叉亘叠,夏淑兰仔细看了看箱子四边,四边都没有写上任何文字,只是一个光秃秃的纸箱。
她战战兢兢地用双手提起箱子,然而一提之下,却发觉箱子意外地轻,感觉上箱子里根本没有东西。因为这个重量,夏淑兰的戒心稍稍降低,她大著胆子以左手捧著箱子,再用右手掀开纸箱盖。
对一般人来说,箱子里的东西并不吓人,但夏淑兰看到,顿时陷入歇斯底里。箱子里有两件东西,最先抓住她的视线的,是一件衣服——那是一件满布污垢、还有零星血迹的淡绿色衬衫。
那是英童学校附属小学的校服。
而放在那件皱巴巴的校服之上,有一撮用绳子扎紧、五公分长的啡红色头发。
那发色跟夏淑兰头上的一模一样。
夏雅樊五官和个性都跟父亲相似,唯独发色还传自母亲,保留了塞尔特人血统的特徽。
2
夏嘉瀚丢下工作,驾车回家期间一直心绪不宁。
他很清楚妻子是个冷静的人——身为护士,面对濒危的病人也得冷静应付——所以当他从电话听到妻子号啕大哭,说孩子出了事,要他立即回家,他便知道情况一定很严重。
就是因为他知道情况严重,才不得不放下工作,向上司请半天休假。换作平时,他一定以工作为先,在电话打发妻子,下班后才回家处理。
夏嘉瀚是个拥有强烈责任感的人,而他的工作,正好需要这份责任感。
他在香港廉政公署任职调查主任。
夏嘉瀚是英国人,本名是Graham Hill,当他来香港工作时,一如其他洋人,给起了一个中文名字。他一直觉得这有点可笑,他明明是一个不懂中文的老外,却有一个中文名字,而香港的本地华人为了赶时髦,往往替自己改一个洋名。像儿子的保姆梁丽萍,英文名叫Liz。可是她却不知道这是Elizabeth的缩写,Liz刚到夏家工作时夏嘉瀚便常常叫她做Elizabeth,对方却一脸茫然,说明后双方才发现这个小误会。
而更可笑的是,因为中文姓氏中没有近似的音译,“夏”的粤语发音是“Ha”,跟“Hill”其实不大相像,有些同僚会称他做“Mr。Ha”。夏嘉瀚觉得,自己和妻子变成”Mr。&Mrs。Ha ,l,每天却喊著华人保姆的洋名,香港真是片古怪的殖民地。殖民者渐渐跟本地人同化,被殖民者在生活和文化上却愈来愈像外来人。
他的妻子叫Stella。因为中文名字通常只有单音节或双音节,于是取了个不大相像的名字“淑兰”。儿子Alfred也一样,起了名字叫“雅樊”,而他自己的“嘉瀚”似乎是三者中跟原名发音最相似。替他们起名的人一再保证这些都是漂亮吉利的名字,夏嘉瀚倒没有在意,因为他不是个迷信的人,他一直相信,中国人那些“风水术数”,只是一些没有科学根据的玩意。
他深信人要得到幸福,便得靠自己的双手争取。
夏嘉瀚在一九三八年出生,儿时经历了二次大战,成长于英国最反复的年代。毕业后投考员警,在伦敦员警厅工作,在同事介绍下认识淑兰,二人结婚组织家庭,婚后第三年雅樊出世,就是很“正常”的一个英国公务员生涯。当时夏嘉瀚猜想,他大概会继续这种“正常”的人生,工作至退休,然后跟妻子在近郊找个平静的小镇安享晚年,节口时跟儿子和孙儿玩乐。可是他错了。
淑兰是位护士,婚后仍然工作——夏嘉瀚知道妻子是个很要强的女性——但在孩子出生后,淑兰还是辞职,专心在家照顾孩了。夏嘉瀚为厂让家人有更丰裕的生活,以及弥补妻子辞职后灭少的收入,他将多年累积的财产投资住房屋市场。由于他的信贷纪录良好,加上公务员的身分,从银行借贷买房子,再放租赚钱没有任何阻碍,而他自己也计算过,如果房价持续上升的话,他甚至可以提早退休,亦不用为儿子将来上火学的学费烦恼。
问题是英国经济突然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