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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甚至说,那就是他的本来面目。”
这种冗长的叙述引不起叶天的兴趣,他虽然垂手端坐,心思却已经飞至别处。
忽然间,他听到了欧阳博在低吟这样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蓦地,他记起了发生在日舰雪风号上的“咒杀”一战,想到了苗疆大炼蛊师玉罗刹甘心以自身化蛊、激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蛊咒杀日本帝国命运的悲壮长啸。
当时当日,玉罗刹引吭长啸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万里河山岂容倭寇铁蹄践踏乎?然,犯我堂堂中华者,虽强必诛!以我清白之躯为药引,以满腔怒火淬炼毒蛊,天地人神幽冥鬼魅共鉴:今日在场者,无好下场;入侵者,无好下场;杀我父叔兄弟者,无好下场;辱我母姨姊妹者,无好下场;践踏我中华国土者,无好下场;五千年中华史书,五万万中华男儿,铭记祖宗教训,奋惊天动地之威,乘斩风破浪之势——杀、杀、杀、杀、杀!”
第08章 诅咒意义
“好句,好句。”叶天脱口而出,但他指的却是玉罗刹说过的那些话。
玉罗刹、王亚樵的故事已经成了湮灭的传奇,正史、野史再也无人提及,当寥寥无几的知情者百年离世之后,事情的真相就不复存在了。
“那样的奇女子堪比古时的红拂女、梁红玉,令人由衷钦敬!”他能想象出那种以一当千、以寡敌众、以蛊迎敌的悲壮局面,正如古人所言“虽千万人吾往矣”、“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就算换成雄心勃勃的须眉男儿,也未必有勇气、有定力在强寇环伺之下,完成最后的咒杀。就此一点上说,玉罗刹绝对是当之无愧的苗疆第一炼蛊师。
“好吗?有什么好?”欧阳博反问,用蓄着长指甲的右手尾指在平滑如镜的桌面上“嘚嘚”敲了两下。
此刻,叶天无意中一瞥间,发现欧阳博的右手脉门上纹着两个瓶盖大小的黛青色图案,其一是一艘方形高桅大船,另一个是圆规与曲尺对接构成的标志。他低头沉思,依稀记得大竹直二的腕上也有同样的纹身。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句来自于《史记·陈涉世家》,是陈胜、吴广斩杀押送士兵后,召集贫民所说,原句为:‘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当斩。借第令毋斩,而戍死者固十六七。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在这段话中,提到了一个‘有种’的说法,其实正是针锋相对于‘秦始皇嬴政自认为受命于天’的另一种理论。在秦末历史中,正是这句话,让秦朝的铁血统治分崩离析。如此说来,是否可以把这句话当成一句神奇的咒语呢?正是陈胜的‘咒’,让秦始皇、秦二世的统治由如日中天转变为江河日下?另外一个奇怪之处是,陈胜在未起事之前,便屡次说过‘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话。作为一名农民,他的鸿鹄之志又是什么?他在草莽之中又预知了什么?”欧阳博的尾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下去,为自己的叙述打着节拍。
他是一个很好的讲述者,一旦讲到关键处,语速就自然放慢,不停地使用设问句、反问句来加重语气。
“难道说,陈胜很早就预见到了大泽乡之变吗?这些已经无从查考。所以,讲完了上面两件事,我要讲第三件、第四件事,分别是白莲教起义与太平天国……”欧阳博想要继续往下说,但被叶天举手制止。
“欧老,请为学生深度解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八个字中,究竟蕴含着什么样的深意?”叶天谦逊至极地起身行礼,真诚求教。
他没有亲眼见过发生在日舰雪风号上的那一幕,但作为身体脉络中流淌着华夏鲜血的中国人,他每次想到玉罗刹,都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钦敬。
“那只是很普通的八个字,中国文字中,比其更有意义、更博大精深的字句不计其数。”欧阳博不以为然地回答。
“不不不,你错了,你错了。”侧面的英式雕花门一开,一个握着拐杖、衔着烟斗、身着老式西装的中年人大步走进来,抚摸着两撇英式小胡子,居高临下、充满轻蔑地俯视着欧阳博。
欧阳博哼了一声,身子向后一靠,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你们中国人总是执着于文字的表面,从字与字之间的连接上寻求意义,这就大错特错了。要想解读这句话,一定要谈及它出现的背景、人物关系、使用场合、出口语气。你们也差不多承认,这是一句咒语。那么请问,咒语有其真正意义吗?就算勉强将咒语按照母语分类解释出来,有意义吗?就像二位在这里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样,你们解读到了什么?”等这人潇洒地转身,叶天才骇然发现,那件老式西装的背部竟然绣着一只展开双翼的白色蝙蝠。
欧阳博冷笑:“这句话的意思当然是在向老天、向贫民们泣血喝问——那些成为王侯将相的人难道生来就该如此的吗?表达了贫民阶层对公平公正的渴望。”
这种解释是千百年来中国人的共识,因为字面上看,就是此意。
那人仰天打了个哈哈,从唇上取下烟斗,用烟斗的细尾指着欧阳博:“陈胜的起义动摇了秦朝统治的根基,足以证明,他不是个普通人,绝不会用这种普通人的语气说话。他是项羽、刘邦起义的榜样,可历史对他的记载寥寥无几。也就是说,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倏忽之间,他就站在了起义军领袖的大舞台上,振臂一呼,千人响应。这种怪异之处,你从来都不去质疑考证,反而只做表面文章——”
“白蝠王,你不要胡搅蛮缠,大竹先生恳请我给叶天解释历史,这是我的工作。如果没什么事,请先出去。”欧阳博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陡地,白蝠王飞起一脚,他们围着的这张五米长、两米宽、一米高的红橡木会议桌被踢得向上直飞起来。
欧阳博惊得目瞪口呆,忘记了向后躲闪,因为他毕竟只是个博览群书的历史学家,而非舞刀弄枪的江湖豪客。
啪地一声,叶天右掌及时地拍到了已经离地一米半高的桌面上,借力翻滚,从长桌此端滚到彼端,凭着身体的动态发力,消解了白蝠王的暴怒脚力,将长桌压回到地面,而他也及时地翻身落地,姿势洒脱,毫不慌张。
“少林北派地蹚功?很不错,很不错,海豹突击队的精英里熟悉中国功夫的没有几个,怪不得你被人称为‘海东青’,果然是万里挑一的高手。”白蝠王微笑起来。
“你要踢的,只是我吧?我从不惹事……为什么你总惹我?白蝠王,大竹先生要大家合作做事,必须‘和’字当头。像你……这样,总是脾气火爆,惹是生非,总有一天要吃大亏的。”长桌下面有人出声,随即钻出一个瘦得如半枯竹竿的中年人,靠着欧阳博坐下,手里握着一瓶白酒,浑身都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走开。”欧阳博被酒气熏得清醒过来,掩着鼻子大叫。
中年人“呃”地一声,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睁开惺忪睡眼,笑嘻嘻地说:“欧老,欧老,不要那么严肃,这又不是在你的研究生指导教室里,我李白也……不是你的学生……我李太白……是酒中仙……”
欧阳博伸手一推,中年人便从椅子上滚落在地,但却毫不恼怒,爬起来,将遮在眼前的乱蓬蓬的灰白头发撩开,先喝了一大口酒,放声吟诵:“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吟两句,喝一大口,转眼间,满满的一瓶酒就去了一大半。
“李白,你再把上次盗墓的事给欧老讲来听听,顺带告诉他‘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是什么意思。”白蝠王拍打着桌子,边笑边说。
叶天听过“旧金山大灵媒”白蝠王与“犬儒盗墓者”李白的大名,两位都是雪泥鸿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湖大人物,不料能在这种环境下见到。
“为什么要反复说那件事?那又不是什么有趣的东西,不如喝酒……白蝠王,不如喝酒,喝酒……”李白早就醉醺醺的了,连番灌酒之后,浑身像抽了筋一样,软绵绵地半躺在地上。
白蝠王又是一拍桌子:“当然要说,因为这里只有你明白那句话的意思。李白,你以为自己是因为能喝酒、能吟诗才被大竹先生请到这里来的?如果不是你进过秦始皇的‘十二铜人九幽守魂墓’,谁又能看得上你?好了好了,海东青也在这里,把那个怪墓里遇到的事再讲一遍,就算是给自己当个下酒菜好了!”
叶天心底一惊,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据他所知,“十二铜人九幽守魂墓”指的是秦始皇墓外围的附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