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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食者协会(那多)-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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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踝是最脆弱的地方,我用上了六七分力,没下死力的原因是怕用力过头动作收回得慢了耽误自己逃跑,但已经足够让他“嗷”一声痛叫着蹲下去。我飞快地从缺口逃走,两个黄牛都看呆了。剩下几个“拇指”倒反应很快,没人管那名伤者,都追着我跑。
  我冲出售票大厅,冲出火车站,跑到广场上。没工夫回头,只看见周围人的眼神,我就知道后面的尾巴跟得很紧。心里惊叹于他们的胆子,这样的不管不顾,是觉得出了什么事情,都可以让托盘来擦屁股吗?
  火车站总是治安最混乱的地方,所以也是警察照顾最多的地方。我跑到广场上,一眼就瞧见前面路边停了一辆警车。虽然我看不清楚车里有没有人,但还是往那儿跑去,希望能吓阻追我的家伙。
  飞奔到警车前,驾驶位上坐着个警察,头仰着在睡觉。我回头见那三个人压根儿不减速狂奔而来,连忙猛敲车窗。
  警察睁开眼睛,皱着眉头,把窗户降下来。在这短短的三秒钟里我有两次想继续逃跑,面对喂食者协会的庞大压力,警察也显得有点不开靠谱起来。就在这犹豫间,窗户降到了底,后面奔跑脚步声也已经清晰可闻。
  “救命,后面的人想杀我。”我冲他大叫。
  警察像是还没有完全清醒,有些茫然地看着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有人要杀我!”我嗓门大得周围的人都听见了,纷纷闪开,给追过来的三个人留出一条通路。
  “怎么回事?”这警察说了句没用处的废话。
  这种反应当什么警察啊!我在心里狠狠吐槽,后面追得最急的那个,已经伸出手抓我的肩膀,我矮身出腿,一下把他扫翻在地。
  什么杀手,普普通通嘛。
  才这样想着,后面那个合身一扑,把我压倒在地上,手肘卡在我脖子上,膝盖顶着我的胸口。
  “停下,你们干什么!”警察从车里钻出来。
  “警察!”压着我的那个大叫起来,随即被我扫翻那个也叫着爬了起来。
  这反应也太迟钝了吧,那么大一辆警车停在眼前,才看见?我趁他分心,一拳揍在他下巴上,总算把我的脖子解脱出来。
  “警察!”另一个吼着也扑了上来。
  有些什么地方不对,等等,这意思是……
  捂着下巴的那人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冲着警车里下来的警官晃了晃。
  我明白自己一定是误会了,放弃抵抗,立刻就被脸朝下摁在了地上。
  “误会,误会了。”我歪着脸口齿不清地说。
  这些警察应该是为了郑剑峰的事情来找我的吧,郭警官对他们说了消息源吗?可是他们干什么不好好穿上警服,结果让我误会了他们是拇指。
  我被飞快地上了拷,这时落在后面的中年人才跑到,气喘吁吁地说“我就说他有暴力倾向吧。”
  “通缉犯?”穿制服的警察好奇地问。
  “你见过敲警车玻璃的通缉犯吗?”我没好气地说。
  “那可说不准,还有上个月就有个通缉犯跑进派出所补办身份证被逮住呢。”他说。
  “我是上海晨星报的记者。”
  那警察本来还笑呵呵的,听我这么说,皱了皱眉,不再和我搭话。
  便衣警察抓记者,他有太多种不想介入的理由,没人想给自己惹麻烦。
  我和他说话的功夫,便衣就用步话机呼叫来一辆依维柯警车,专门关犯人的那种,我被推进去,两个便衣坐在我对面。
  “老实点。”年纪轻的那个警告我,然后车开了。
  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因为这警车来得太快了,像是就停在不远处候着。但如果我没有袭警的话,难道这些警察也打算用这辆车来载我吗?对待一个和上海警方有交情的消息人,怎么都不该是这阵仗呀。
  或者是恰巧附近有这辆囚车?不太可能吧。
  我憋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说:“把拷给我解开吧,刚才那是误会呀。”
  没人理我,除了那个中年警察,其他两个瞧都不瞧我一眼。
  “我这儿给你们道歉啦,对不起。”
  还是没反应。
  “我们这是去哪儿,派出所,要录口供吗,袭警?要不让我打个电话?”
  这回有反应了,一个人凑过来,恶狠狠对我说:“别找不自在,听得懂我的话吗,闭嘴!”
  “真不用这样吧。”我拷着的双手刚举了举,见那人把警棍抽了出来,连忙把手放下。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他重新坐正,翻着眼瞪我,极不友善,没有一点要和我说话的意思。
  倒是旁边那个中年警察笑眯眯地瞧着我。我冲他笑笑,琢磨着该怎么从他身上找突破口,他却开口说话了。
  “还认识我吗?”
  我仔细地打量他,迟疑地摇了摇头。
  真没印象。
  “我们可是老朋友了。”
  “您……怎么称呼?”
  “冯征。想起来了吗?”
  “好像在哪儿听到过似的。”
  冯征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冯医生,这个称呼,让你想起来了吗?”
  “冯医生?”我有点糊涂了,“您是法医?”
  他再次摇头,这一次我读懂了他的表情,那是遗憾和惋惜。
  “我们一共见过六次。”
  “这绝不可能。”我大声叫起来。
  一个见过六次的人,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我可还没到老年痴呆的年纪。
  “你是不是最近都没有服药?”冯征问我。
  “什么药?”我莫名其妙。
  他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我心中的忧虑越来越重,事情似乎在往我无法预料的地方滑去。
  警车开到了目的地,驶入大门的时候,我瞥到一眼,这根本不是什么派出所,而是一家精神病院。因为精神病这个词的刺激,我一下子记起了冯征的身份,他是一个非常著名的心理学家!但听说归听说,我在之前的的确确没有和他见过面啊。
  我被推下车,坐在副驾的便衣说,冯老师你和我一起去医院办公室,把他病情和这里的医生交待下。
  我正被推搡着往里走,这句话一入耳,就猛地一个激灵。
  这是把我当精神病给抓起来了!
  全明白了。
  所谓灭口,原来有另一种办法,虽然暂时留了我一条命,但这灭口的效果,却要比肉体毁灭来得更有效。
  我不知道这个冯征是不是拇指的人,但他必定是喂食者协会的一员无疑。国内首屈一指的心理学家,这符合喂食者协会吸收会员的标准。
  一个顶尖的心理学家认定一个人是精神病,是不是非常权威?
  我在过往的采访经历中,碰到过许多例因为各种原因,被误当成精神病,强制关进精神病院的案子。哪怕精神再正常的人,一进精神病院,都不可能短时期被放出来,通常得几年,甚至十几年。因为你所有的抗争、申辩,都会被视作精神病发作,没有人听你说话,被护士觉得狂躁了,就是一针镇定剂下去。越是觉得委屈,越是要和医生说个清楚,就越是会被当作精神病,且病情严重。什么时候认命了,不吵不闹了,配合治疗了,什么时候才可能出院。
  所以只要冯征认定,我头上这顶精神病帽子就摘不掉了。回想在车上和他的对话,我明白拇指的工作做得非常细致,不会给我一点活路。什么叫做和冯征见过六次?显然拇指杜撰出了我的精神病史,更虚构出我在冯征处做过六次心理治疗!我打赌连病历卡治疗记录之类的东西都已经备齐了,时间上也必然严丝合缝,选的一定是我提不出不在场证明的时间段。
  那么拇指为什么要把我钉死成一个精神病患者?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一个绝妙的法子。一般来说,灭口和杀人等义,所谓杀人灭口是也。但其实这种肉体毁灭方式,在“灭口”这个意义上说,并不十分稳妥。即便真的杀死了目标,也可能因为遗书、录音等等手段,而暴露了想要隐藏的秘密,更不用提杀不死目标的后果了。
  但如果我成为一个精神病,那么不管我再说什么,全都不管用了,因为那就是一个精神病人的痴语,根本不足采信。尤其喂食者协会这个秘密本身,就离奇得很,我要是现在四处宣扬,反倒坐实了我的精神病。
  好一招绝户计。
  只是拇指也太小看了我的目标。他们没有想到,我为的不是把喂食者协会的秘密公之于众,而是要彻底摧毁这个组织。言语的力量总归要比行为苍白得多,我原就不打算四处乱说。不对我肉体毁灭,或者把杀我作为第二步计划,实际上给了我喘息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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