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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又顿住了。他的面部白得可怕,他的股部抵住在书桌的边,他的失血的嘴唇也微微颤着。
室中完全静寂。大家都敛神倾听,没有一个人发话。沉寂中我但听得窗外群蝇,在闷热的空气中嗡嗡歌唱。
一会儿,梁寿康颤声继续:“这景象真可怕极了!不论那怪物是人是鬼,在那个当地,有那种景状突然接触我的眼睛,我实在再忍受不住。我当时不曾发声骇呼,不能不算我还有定力。我不再犹豫,立刻奔下了那下半部楼梯,急忙忙从后门逃出。我走到凝和路口,立即雇了车子回厂。以后的事情,我完全不知道了。
大家又静了一会。我们四个人似乎都抱着礼让态度,不愿抢先开口。过了一会,这静默终被霍桑打破。
他问梁寿康道:“你瞧见的那个怪物,究觉是什么形状?”
梁寿康道:“一个浑身白色的人形,瞧去似乎很高大!”
“这人形是男是女?穿什么衣服?”
“这个难说。我但觉那怪物仿佛穿一件长袍,自肩部到脚踏,完全白色。
“你曾否瞧见这怪物的面部?”
“这也没有清楚。我但觉他的面部也完全雪白,只有两个黑色的眼洞。但我那时实在不敢细瞧。”
霍桑低头沉吟了一下,又道:“那怪物在什么地点?”
寿康道:“在楼梯头上的那扇小门口里。
这一句话一进我的耳朵,忽似有一种什么东西触动了我一下,但我来不及发话,霍染已继续发问。
“可是那扇通紧珊卧室的小门吗?”
“正是。
“在门口的外面,或是里面?”
“在里面。
“那怪物有没有动作?譬如走进门里去呢?还是从门”里出来?“
梁寿康又伸手在他头上摸了一摸,答道:“这个我也不能说。但那怪物既然面向着楼梯,似乎从里面出来。
“你不曾见那怪物有什么动作吗?”
“我没有瞧清楚。因为我一瞥之间,大吃一惊,便不敢再瞧。接着,我就下了楼梯,从后门里逃出来了。
这时梁寿康又顿住了。我觉得他这一番话,从他的声音和状态上推测,可以保证不再是虚伪。因此,我的意识中立刻成立了一种推理。我又瞧霍桑和汪银林的神情,分明也都已接受了这少年的故事。只有那许墨佣一人,仍抱着冷淡和怀疑的态度。
他冷冷地瞧着寿康道:“你的故事怪动人。不过你要人家完全相信,还须精细地补充一下。你既然瞧见了那怪物,怎么不立刻报告警署?并且案发后的早晨,海峰曾打电话给你,你依旧守着秘密,却反悄悄地叫人去提款。直到汪先生到厂中来见你,你还是假作痴呆。这种矛盾的事实,你难道想骗得过我吗?”
梁寿康连连点头道:“我承认的。这实在是我的错误。一则,我觉得这件事情非常诡秘可怕,我既怕牵连,自然不敢自动声张。二则,我自己一时糊涂,打算把舅舅交托我的款子暂时保管,然后再见机行事。所以我更不便把这事情宣露出来。不过我对于这笔款子,也不是存心吞没。我已把这款子改存了东华银行,仍旧用着升记的名义,便可表明我的心迹。至于这件凶案,我委实丝毫没有关系。请你不要误会才好。
许墨佣仍冷笑道:“你说得好冠冕啊。我不能不佩服你的口才。”他又旋转头来,瞧着霍桑,“霍先生,你的意思怎样?”
霍桑在手表上瞧了一瞧,又把腰肢挺了一挺。
他答道:“我觉得他的故事确有考虑的价值。
许墨佣道:“你莫非以为他的话果真实在?行凶的真是什么白色怪物?”
霍桑皱着眉头,淡淡地答了一句:“也许如此。
许墨佣催促着道:“那末,你能否更说得切实些?那白色怪物是谁?”
霍桑缓缓摇头道:“抱歉得很。这问题我此刻还不能回答。”他说完了便立起身来,准备动身的样子。
许墨佣也跟着站起来,一边答道:“好,我现在把这少年移送法院里去。不过你在答复我的问句以前,仍不能不承认他是这案中的凶手。
霍桑不再答话,拿了草帽,便招呼汪银林和我二人,一同从警署里出来。
我们出了警署,走到街角上的一棵树荫底下。霍桑忽站住了和汪银林说话。
“银林兄,我觉得这案子此刻已归结到一个单纯的方向。我们但须循着这个方向进行,就可揭破这疑案的秘幕了。
汪银林道:“你说的方向指哪一点?
“自然是那白色怪物了。
“那末,你可已知道这怪物是谁?
“我现在还不能说。不过我们的目标既从复杂而化为单纯,只须加以证实,便不难水落石出。你现在且耐一耐,我一有端倪,立刻会通知你的。
五分钟以后,我们已和汪银林分别。霍桑声言忙了半天,有些疲劳,下午的气候热度又高,打算回寓去休息一会。我自然也跟了同去。
我自从一清早接了他的电话,赶到裘家,我的精神便被这件案子吸住。我找不到单独和霍桑在一块的机会,所以虽有许多疑问和见解,都没法和他商量。现在我跟他回去,自然可以满足我的希望。不但如此,我因着梁寿康最后的供述,又引起了我一种理解,更觉有向霍桑质疑的必要。当我们俩的黄包车一前一后向爱文路行进时,我的脑思也活动得像车轮一般地厉害。霍桑既然说过,我们的目标此刻已集中在白衣怪物身上,只须搞破了这怪物的真相,全案的症结便可立刻解决。那么,这怪物是谁?因着裘日升未死前的报告,这怪物已发现过两次,霍桑早假定是屋中的人。这屋中除了死者以外,共有六个人。照眼前的情形论,那裘玲凤既已除外,裘海峰以前远在北方,可见也不能列入嫌疑,实际上只有四人还待侦查。这四个人,就是那死者的岳母吴老太,和伊的儿子吴紫珊,此外还有那老仆方林生,和女仆赵妈。这四个人中,究竟谁的嫌疑最重,我自然不能不侧重于那个患风病的吴紫珊了。
我们到了爱文路霍桑的寓所,霍桑先把他的那件府绸外褂卸了下来,又到楼上浴室里去洗了一回澡,换了一件细夏布的衬衫,方才回下楼来。他到靠窗口的那只藤椅上坐下。我也洗了脸,饮了一杯冰水,靠着那只柔软的圈手椅子伸了一伸腿。
这时已五点过了。太阳的威力,略略杀减了些。有时有风从前窗里进来,身体上凉爽得多。我们彼此吸着了一支烟,谈话就此开场,但先发话的还是霍桑。
他带笑道:“包朗,我觉得你仿佛怀着满肚皮的心事,没处发泄。是不是?”
我点头道:“对啊。你应得说我怀着满肚皮的疑团要向你质问。
“那也好。不过我怕此刻还不能满足你的欲望。
“你既说你的目标已集中在那白衣怪的身上,这人是谁?你究竟有了把握没有?”
我实在还没有确知。不过我可以说定,那个作弄的怪物,就是裘家屋子里的五个人中的一人。
“五个人?莫非那玲凤依旧在内?”
“不,玲凤已可以除外。但除了玲凤以外,不是还有三个主人和两个仆人吗?”
“三个主人?”
“是啊,那吴老太,那吴紫珊,还有那裘海峰”
“什么?裘海峰也在其内?”
“自然,当案发时他不是也住在屋子里的吗?”
“虽然,但我须问你一句,那裘日升在卧房中所瞧见的白衣的怪物,和昨夜梁寿康在楼梯头上瞧见的怪物,你想是一人还是二人?”
“我想是一人。”
“那么,这里面有冲突点了。袭海峰昨天才到。裘日升却在三十日晚上曾瞧见那个怪物。这一点你怎不想至IJ?”
“自然想到的。我不曾告诉你,我已打过电报到北平去吗?我们假使不能确切证明他离开北平的日期,又怎能保得他不早几天回来,在暗中作祟呢?”
我又辩道:“那末,在今年清明节以后,裘家里也同样有过一次怪事,你难道想也会是裘海峰吗?”
霍桑道:“如果是他,也同样有可能性的。他尽可以悄悄地告了假回南来啊。
我却总觉得有些牵强,你想他如果蓄意要谋害他的叔父,在三十日夜里,既已进了裘日升的卧室,怎么不就乘机下手,却又无影无踪地退了出来?即使说他那时围着什么阻碍,来不及动手,不得已而退出,但他又怎样进出的呢?还有一点,他的计划既还没有成就,怎么不索性在暗中进行,却反在公然露面以后再进行他的阴谋?从这种种上谁想,你想可说得通吗?“
霍桑用力吸了一口烟,眉毛间顿时紧促起来。他顿了一顿,方才答话:“我也觉得这里面的确有几点解释不通,我现在也不能解释。不过在事实的证明以前,我还不能让他从嫌疑人中排除出去。
我同意这:“好,那么除了海峰以外,你觉得其余四个人中,哪一个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