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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常青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旋即又道:“说说你的理由。”
岳维汉道:“如果守城兵力有一个师,则的确应该陈兵城外与敌野战,如若不然,全师近万人云集于巴掌大的城垣之中,敌军只需一通炮击,守军无处腾挪躲避死伤必众,则顷刻间就会军心涣散、土崩瓦解。”
姚常青闻言不由轻轻颔首,这倒是实话。
岳维汉又道:“可如果守城兵力只有一个营,则情形又大不相同,这时候如果舍弃坚固的城垣工事而陈兵城外,则难免兵力分散,予敌各个击破之机会,不如收缩兵力于城内,与敌巷战,则可躲避敌军炮火,保全自己,同时也能更大地杀伤敌人。”
“不然。”姚常青轻轻摇头道,“忠恕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如若骤尔放弃城外工事,日寇必趁势而进将我军四面合围于城垣之中,届时与外界的联系将会被日寇完全切断,更可虑者,我军龟缩城垣之后将无法正面展开实施反击,如此,我军就只剩下被动挨打的份了。”
岳维汉略微思忖后接着劝道:“长官,我军如果陈兵城外,则各连排散兵线和苦心构筑的火力点就会直接暴露在日寇飞机、重炮以及各种轻重火力的直接打击之下,只怕未必能发挥应有之作用啊。”
“这个我当然知道。”姚常青伸手拉了拉呢子军装的下摆,肃然说道,“但是退守城垣也一样会遭到日寇飞机、重炮的杀伤,而且我们是军人,军人当以服从军令为天职,既然上峰命令我们死守宝山外围,寸土不能退让,那我们就要坚决执行,绝不能打任何折扣。”
岳维汉急道:“长官,存地失人,则人地皆失;存人失地,则人地皆存哪!”
“存地失人,则人地皆失;存人失地,则人地皆存?”姚常青对这句话细细品味一番,旋即又向岳维汉道,“行了忠恕,天色也不早了,你赶紧下去歇着吧,明天肯定得有一番恶战,到时候有你累的,还是先把体力养足吧。”
岳维汉无奈,只得向姚常青敬了记军礼然后转身下了城楼,话说三遍则寡淡无味,再说第四遍就该惹姚常青烦了,好在宝山还要再过七八天才会沦陷,岳维汉还有时间来说服姚常青,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得做好准备应付明天的恶战!
…………
天色微明,忙碌了大半夜的姚营官兵正在用餐休憩,尽可能地恢复体力以应付即将到来的激战。
营长姚常青却是食欲全无,此时正对着地图沉思,姚常青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营长,但作为一名黄埔军校走出来的军官,他的眼光绝不会局限于宝山县城一隅,在经营好宝山城防的同时,他也在关心着整个淞沪战场的敌我态势。
岳维汉则正忙着将子弹的弹头挫平,然后又在上面挫出十字纹。
这玩意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达姆弹,可威力却绝对不容小觑。
警卫排的几名小战士见了觉得好奇,便纷纷围了上来,有士兵麻着胆子问道:“长官,你这是在干吗?”
岳维汉扬了扬手中加工好的达姆弹,说道:“这玩意能让小鬼子吃尽苦头。”
那士兵又问道:“长官,这玩意不就是多了个十字纹,别的还能有啥区别?”
“区别大了,等小鬼子来了你们就知道了。”岳维汉淡淡一笑,也不多做解释。
正说间,头顶天际便响起了凄厉的尖啸声,有经验的老兵一听就知道那是炮弹划过天际的尖叫声,而且弹着点就在附近不远,顿时间,便有老兵弹身而起,凄厉地大吼起来:“小鬼子开始炮击了,快,弟兄们快找地儿躲起来……”
“长官!”岳维汉也弹身而起,向姚常青道,“赶快进地窖吧。”
话音未落,一发炮弹已经落在院子里轰然爆炸,警卫排的两名士兵立刻被巨大的气浪掀翻在地,临时充为指挥部的大院也顿时间剧烈地颤动起来,大量的灰尘朴簌簌地从房梁上掉落下来,姚常青和岳维汉顿时就闹了个灰头土脸。
“慌什么!?”姚常青却是冷冷地瞪了岳维汉一眼,然后伸手从容掸去身上的灰尘,哼声说道,“难道你忘了我们老祖宗的兵法上是怎么讲的了吗?哼,身为长官,就应该做到临危不惧,处变不惊!”
“是。”岳维汉赧然道,“临危不惧,处变不惊。”
姚常青这才拉了拉衣摆,将呢子军装重新扯得笔挺,然后从容下了地窖。
日军的炮火准备足足持续了将近大半个小时,直到天色完全放亮,天上的尖啸声和地上的爆炸声才渐渐变得稀疏起来,重新上到地面指挥部的姚常青立即下令,让前沿阵地各连排立即上报战损情况。
各连排的战损情况很快就通过电话报到了营指。
各连排的人员伤亡倒是不大,但是,昨晚上苦心修筑的外围工事以及各处轻重火力点却几乎被日军的炮火给犁平了,对此岳维汉是早有心理准备,只花了一晚上仓促修建的土木工事,要是能够抵御日军的炮火覆盖,那真是有鬼了。
要知道参与淞沪会战的九个日军主力师团中,有七个是最精锐的常设师团!
日军那些个常设师团的火力配置虽然无法和同期的德军以及奉行大炮兵主义的苏军相提并论,但和重炮严重匮乏的国军相比,那可是强太多了!当时国军中只有最精锐的中央军校教导总队(师级编制)拥有炮兵团的编制,其余国军,即便是最精锐的87师、88师,也没有炮兵团的编制,能闹个炮兵营就顶天了。
再加上淞沪战场濒临海岸线,日军步兵能够得到联合舰队舰炮群的火力支援,那更是不得了,要知道当时小鬼子的海军可是世界第三,论总吨位仅次于英、美两国,论海军官兵的整体素质,甚至要强过老美,仅次于大英帝国!
而且舰炮口径普遍超过一百五十毫米,主炮口径更是普遍超过三百毫米!
这样的巨舰重炮,要是正面挨上一炮,别说是仓促修筑的土木工事了,即便是精心修筑的钢筋混凝工事,也能轻易摧毁!
但是姚常青对此却显然缺乏心理准备,这也难怪,他毕竟是初次与日军正面交锋,在此之前,姚常青所面对的不是军心涣散跟散兵游勇似的北洋军队,就是装备低劣跟叫花子差不多的工农红军,哪有机会领教如此烈度的炮火覆盖?
姚常青再也坐不住了,当即向岳维汉道:“走,去前沿观察哨。”
两人当即带着警卫排上到了设在北门的前沿观察哨,姚常青拿起望镜往外一看,脸色顿时就变得无比凝重起来,这时候日军的炮火准备已经结束,只有少量曲射炮还在向着宝山城区进行延伸射击,日军出动了大约两个加强小队的步兵,在两辆轻型坦克的引导下从西北、东北两个方向向宝山北门的外围阵地同时发起了试探性进攻。
“丢你老姆!这小鬼子太狡猾了!”姚常青放下望远镜,忍不住骂了句粗口。
岳维汉默然,小鬼子的确狡猾,选择的主攻方向也非常刁钻,由于姚营的防御布置是四个步兵连平均布防,东南西北每个方向各摆一个连队,这样日军从西北、东北两个方向发起进攻,就正好打在了姚营各连防御体系的结合部,如果日军的两路攻击得以切入纵深,就能对北门外的四连形成左右夹击态势,一旦两路日军会合,四连的退路就会被切断,从而彻底沦为一支突前的孤军,被日军吞掉也就无可避免了!
小鬼子的兵力虽然只有两个小队百多号人,可火力却明显加强过了。
因此,小鬼子的攻势非常凌厉,四连阵地和邻近阵地散兵坑里的散兵被日军轻重机枪交织成的火力网压得基本无法抬头,等到四连和友邻阵地组织轻重火力实施反压制的时候,却立刻又会招来日军坦克和掷弹筒的疯狂报复,尤其是小鬼子的掷弹筒,命中率高得吓人,国军的轻重机枪手往往打不到半个弹匣,就被小鬼子的掷弹筒给打掉了。
姚营直属炮排的两门迫击炮虽然拼命反击,但区区两门迫击炮的火力压制实在是太过微弱了,对日军攻势的迟滞也极其有限,西北方向的日军由于地形有利,进展尤其迅速,在短短的不到半个小时内就向前推进了四五百米,眼看就要切断四连的后路了。
“营长,快下令撤退吧,要不然四连就完了!”营副赵大河再也坐不住了。
“不能撤。”姚常青断然摇头道,“这节骨眼上下令撤退,部队就放羊了,到时候不但外围阵地守不住,搞不好还会让日军趁机突入城区!小鬼子怕是巴不得我们这样做呢,我们可不能遂了小鬼子的心意,岳维汉!”
“有。”这回岳维汉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当即挺身上前站到了姚常青面前。
“小日本的胃口不小,凭这区区两个小队就想吃掉我的四连?”姚常青冷冷一哂,然后转头向岳维汉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