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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道:“便是归还欠银之后,赦儿他们胡闹,查抄了那么奴才的家,环儿有份,你们也留了不少。不论如何,琏儿和环儿敢不照应他们兄弟一二?便是没有他们,还有我疼着宝玉。造化来时定是会来,他还不满十七岁,还早着呢!戏文里姜子牙七十多岁才出士,你何苦现在这般逼他?只让他松快这几年都不行吗?昨日他那手肿成那样,也亏你下得了这个毒手!”
贾政道:“今日松快,明日何来造化?”
贾母心中盘算着,元春已经回家了,算是废人一个,总要给宝玉一个尊贵的身份才是,只有探春了。今日她还跟着凤哥儿去了邢府。
贾母也听说邢岫烟怀孕了,只怕不能侍奉君王。她都当皇后了,总该用些知根知底的人了吧。当年不提携元春,贾母如今想想元春年纪确实不太合适,但探春才十五,模样才情样样好,就是个庶出,当年才没想过她。
贾母让贾政起身来,与他从长计议。
贾元春全程在场,听了贾母有送探春进宫去的打算,羞愤欲死。探春大选已经落选了,贾母却仍不死心,要做这种谋算。
贾政也是听说过那邢忠无才无德,生个女儿被皇帝看中,才至如今荣宠,若说他不羡慕也是假话。
此事贾母愿从邢夫人和王熙凤身上下手,好让她们推荐探春到承恩公府,再进一步到达皇后跟前。虽然贾母极度讨厌邢岫烟,但此时却不能闹翻脸。只要探春可以帮助二房东山再起,帮助宝玉谋得富贵,等待他的造化到来,让贾府重拾从前的富贵,她这老婆子委屈一二也无妨。
贾政晕乎乎出了荣庆堂,贾母却看看元春,说:“若是你得用,府中也不用提拔一个庶出的。”
元春的心像是被狠狠撕了一下,只低头说:“孙女不孝,让祖母劳心了。”
贾母道:“你也无须说这些没有用的,你且先好好教导你妹妹,宫廷礼仪规矩和宫里的人物关系都不能少。”
元春脑子像是被雷霹了一下,这是真要将她当教养嬷嬷用了,就像她进宫前请了两位放出宫来的嬷嬷来教导她礼仪规矩。
原来祖母和父亲不避着她谈是因为要用到她,元春自来有一股子骄傲,但是她最后一点生存的空间,都要经历着这样的风刀霜剑。
元春只有福身应道:“孙女明白了。”
正是贾母打起这个长远的主意,这个年时,竟然对邢夫人、王熙凤好到让她们都觉得自己是宝玉。连年礼,贾母都从自己的私库中搬出从前舍不得见光的宝贝,让邢夫人当年节礼送往邢府。
邢夫人想,一定是娘娘封后和她娘家兄长封国公的原因,头脑简单的她就高高兴兴的把那些宝贝真往娘家送了。这个刻薄小心的大太太对上和皇后娘娘拉关系有关的事却是一点也不小气的。她现在还是天天烧香敬菩萨,保佑皇后娘娘。
直到开春时,贾母关心皇后娘娘,提起送探春小选进宫去皇后娘娘身边当差,为娘娘分忧的事,邢夫人才反应过来,却是后话了。
……
除夕时,宫中大宴,也与往年没有什么不同,皇后因为有孕在身,并没有坐很久,而皇上也礼节到位就陪皇后离去。
黄昏时分,外头烟花爆竹声不断,宫里宫外,天空璀璨繁华。
大公主徒欣却是摸到静思宫门口,守门的太监见大公主过年过来,对母亲也是至孝,最重要的是大公主拿出了重赏银两。心想大过年的,给她们母女见一面也是他积阴德,况且,现在宫中还真有人在乎庶人杨氏如何吗?甚至皇上对大公主和大皇子也是不太在意的。
于是徒欣就这么偷偷摸进了静思宫,自然是没有什么人照顾杨皇起居生活了。但是杨氏自婴儿起就被杨家抱养,后来当上王妃皇后。她就算亲生父母再贫寒,自己是从没有劳动过的,屋子里一团糟,甚至还有一丝腐臭。
徒欣顿觉落下泪来,杨氏像个活死人一样躺在床上,盖着半旧的被褥。
“母后……”
杨氏听到她的声音,身子动了动,转过头一看,昏暗的光线下徒欣泪流满面在她跟前。
“欣儿!”
杨氏轱辘着从床上翻坐而起,拉着徒欣上下打量,又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
母女俩哭了一会儿,杨氏问道:“现在外头如何了?那个贱人是不是更得意了。”
所以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女儿千辛万苦偷来见她,久未见面,她关心的不是女儿现在过得如何,在宫里有没有受虐待——尽管没有,而是追问她所嫉恨的人的现状。
徒欣哭道:“父皇已经立那贱人为后了,过年后会举行封后大典和祭天……”
杨氏咳了咳,咬牙切齿:“封后大典……祭天……他便从未为我举办过,他一句话立我为后就算是恩典。说是要省下银子办实事……”
徒欣抹了抹泪,说:“母后,你在这里……每天……吃得饱,穿得暖吗?”
杨氏心中一酸,太监宫女倒没有饿着她,但是和从前掌后宫大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也少不了去的日子就差多了。
杨氏道:“徒欣,你记住,母后沦落至此,都是那个贱人害的,有朝一日,你一定要为母后报仇!决不让贱人好过!她得意不了一辈子的。”
徒欣哭道:“母后,我……我做不到……”
杨氏道:“晖儿呢?他为什么不来?”
徒欣道:“我也好几天未见晖弟了,只怕他是去参加宫宴了。”
杨氏道:“你想办法让他来见母后,我且会交代他的。”
徒欣想了想近来听说的事,便一边哭一边告诉杨氏,下旨废后的事杨氏知道,但是关于她不是杨怀古和董氏的亲女却是不知,而杨氏一族此时的下场她也不详知。
杨氏此人当真是不堪为女,不堪为母:在徒欣主动提起之前,她只想着自己的怨毒嫉恨,一时不关心儿女的长远计也罢,那养育之恩的娘家的灾祸也一时起不起。
杨氏此时听到杨氏一族的下场是三司公审的结果,勾结外族,侵吞皇家财产,她心底才充满着绝望。绝望之下更不愿接受现实,她又恨自己为何有这样的娘家,如果她娘家不犯事,她如果不是杨家女,而是更得用的勋贵家的女儿,是不是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尚不知自己真不是杨家之女,而她若没有杨家的抱养,也不过会沦为普通的农女,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识字。
徒欣没有将母亲的身世的风言风语告诉她,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杨氏交代一定要女儿将儿子带来见她。
……
徒欣是正月初一时见到徒晖的,是慈仁宫一众主子一同去上阳宫给老圣人请安时。而唯二的两位皇子自然是从东五所过去上阳宫的。
帝后今日没有坐御辇和风辇,而是乘了特意打造的八抬软轿过来,帝后同轿。皇后现在怀有身孕,若是要稍稍远行,皇帝都陪在她身旁,就担心万一有什么意外。只要有他在,就出不了意外。
徒元义和邢岫烟一起陪坐在右首位置,老圣人一脸笑呵呵的,至于他眼瘸造成徒元义和杨氏的婚姻悲剧,他是还是没心没肺的。现在他的主业可是修《乾正大典》,可没有心思追究十几年前的事,在他看来一个女人而已。这是古代的现实,不是用现代的道德标准好评判的,杨氏可以博命,但是愚蠢和对至亲之人尚且自私狭隘的性子与她的荣华富贵地位严重不匹配,便成了原罪。
徒欣远远看着父皇和那贱人与皇祖父说笑,心底不是滋味,现在她再不是骄傲的嫡公主了,甚至她连没了娘的徒悦都不如,她是庶人杨氏所出。德妃已经病逝,就在北狩期间,之前一直停灵,徒元义回来一揽子的大事,也只是吩咐按四妃之礼安葬。
徒欣悄悄摸到徒晖身边,拉了他溜出大殿来,到了僻静之处。
徒晖问道:“皇姐最近……还好吧?”
徒欣道:“我不好,但我看晖弟还好得很。”
徒晖不能说没有受杨家的事、杨皇后的事影响,但是徒元义前两日还去过一回东五所,跟他说了两句话,让他好好读书。
他的身份与从前大不同,从嫡成庶,但还是皇长子。
徒晖也不禁落寞,说:“事已至此,又能如何?皇姐……也看开些。”
徒欣冷笑:“看开?我是不是要叫那贱人为母后?”
徒晖道:“皇姐,你不要口没遮拦。外……杨家的事与……与她无关,杨家定罪证据确凿,他们也全招认了。不管我们与杨家有多亲的关系,我们是徒氏子孙,这大周江山是我们的祖辈打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