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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头的老皇帝和满朝文武,一方面迫切期盼各路勤王兵马汇集京师,尽快把来犯的敌军给打回去;另一方面却又异常害怕外地兵马进入京城——因为国库根本就没钱发军饷,也没有粮食维持军需。
一旦朝廷拿不出最起码的粮食和军饷,原本是奉召前来勤王救驾的军队,在饥困jiāo加之下,恐怕自己就要先哗变造反或倒戈降敌了——这并非没有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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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府库已是无粮无饷,虽然朝廷下诏广封爵位、诰命,以安抚外地诸镇来援兵马之心,但实在是难以用几个空名感动天下。眼看着胡骑纵横,京师难守,社稷板dàng,江山岌岌可危,百般无奈之下,当时尚是太子的先帝,被迫联络西洋各国使节,商议借款应急之事,遂有上述诸款借约……”
说到这里,费立国略微顿了一顿,“……全靠着这些西洋借款,朝廷才有余力重整军备,犒赏勤王诸军,jī励士卒奋战于京郊,勉强取得几次惨胜,将此前连战连捷、士气正旺的图坎敌寇驱逐出塞外。
但山西、辽东等边镇均已大体陷落,一时无力收复。而燕京孤悬北方,四周险要关隘又丧失大半,漕运、海运皆有断绝之危,实在难以坚守。为保御驾安泰,朝廷遂放弃燕京,南迁金陵,改名为南京。而在南京兴建宫殿、安置宗室贵戚,又huā费甚多,那些西洋借款也就这样用光了……”
皱着眉头听到这一节,完颜德昭也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在这之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这个大金天子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在朝廷南迁之后不久,已经三面受敌、守备空虚的燕京孤城,便被轻易攻陷。然后,无数图坎铁骑涌入中原,迅速扫dàng了河北、山东等地,并且连年深入南下袭扰,将辽阔的中原腹地搅得支离破碎。前线官军屡战屡败,名城重镇接连失陷,仓促布置的江淮防线也被轻易突破,整个江北处处烽火。
在战局最危急的时候,深入南征的图坎铁骑,甚至一度打下了隔江相望的扬州城,bī得南京城中连续戒严数月,王公贵戚的子弟也被征发入伍组织江防,朝廷上下更是人心惶惶,整个王朝都处于崩溃边缘。
直到十余年之前,这一任的帖木尔可汗改变了攻击重点,chōu调主力部队西征异域,导致图坎南征军的前线兵力严重不足,暂时无力进一步南下,甚至被迫向北收缩。然后,在中原又有齐、秦、魏三大藩镇先后兴起,将战线慢慢推到了黄河沿岸,南方的朝廷才得以暂时避开兵火、勉强苟安。
但即便如此,大金朝实际能够控制的范围,也因此日益萎缩,如今大概只剩下了东南数之地省,其余较为偏远的行省,都在战luàn之中逐渐出现了割据自治的苗头——从而沦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江南xiǎo朝廷。
而朝廷官军在近年来的几次试探xìng北伐,同样全都是以惨败而告终,几乎没能从敌人手中收回一寸失土,反倒是把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钱粮,也全部都给消耗得干干净净。
时局已然败坏若此,年轻的康德皇帝完颜德昭陛下纵然再有什么想法,一时也是有心无力。
但是,对于这笔仿佛是从天上突然掉下来的巨额外债,他还是感到从心底里就根本无法接受。
“……嗯,费爱卿啊,照你所说,当初父皇和皇祖父借贷这几笔洋债,也确实是无可奈何。只是这事情都已经过去足足二十年了,为何朕此前都一直毫无所知呢?”
“……启奏圣上,这向西洋人借贷外债,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朝廷一直以来都是秘而不宣,即使偶尔不得不提起,也只说是海外属国的‘报效’,民间几乎无人知晓。”
费立国大学士对皇帝如此解释说道,“……之前的几笔先期还款,全都没有从国库里拨银子,而是用扩大上海道各国租界的办法,拿土地来充抵的。当时陛下的年龄还xiǎo,恐怕早已忘了……但是到了现在,最后的还债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朝廷这边实在是没法再拖下去,也只好拿出来讨论了。”
他苦笑一声,转身对众位臣僚摊了摊手,然后又回过身来,“……想要还钱的话,国库里是决计拨不出这许多银两的,就是分十年都不成若是不还债,让西洋列国拿去了抵押品,也实在是万万不成的……”
费立国大学士一边垂头丧气地如此说着,一边向皇帝递上了一卷关于借款条约的简略纪要——在各项条约的抵押物条目下面,都已经被他预先划上了醒目的红线。
“……嗯,让朕看看,借款以港口为抵押,计有上海、舟山、台州、温州……镇江?江yīn?”
康德皇帝完颜德昭刚刚摊开这卷纪要,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完,就已经惊骇得跳了起来,“……那些别处的港口倒也罢了,可镇江、江yīn这等扼守长江的京畿要害,又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地就给抵押出去?”
“……咳咳,陛下,那个……那时候的朝廷还在燕京……”
听了费立国大学士的xiǎo声解释,康德皇帝顿时一愣,随即便不由得摇头叹气,“……唉,早知道会有今天的话,就该拿天津、沧州、锦州这些地方来做抵押,现在就可以让他们问图坎人去要了……”
“……还有,陛下,朝廷的关税、盐税都被抵押了两遍,就是要偿还,也不知该给谁……”
“……好了好了,关税和盐税乃是朝廷命脉,岂可轻易jiāo出?此议勿需再提”
康德皇帝非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关于此事,在朕过来之前,想必诸位都已经商量过了,不知诸位爱卿对此有何见解?能否尽快议一个章程出来,给朕参详参详?”
堂下众臣听得此言,不由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意挑头出来承受皇帝的怒火……最后还是直接负责此事的理藩院尚书,实在推辞不掉,只得硬着头皮出列,俯身跪奏道,“……启禀皇上,有关此事,臣已经与西洋诸国使者磋商过多次,一切威胁利yòu皆已用上,只求延期续借。然则西洋诸国如今也都是资金紧缺、急需用钱,故而坚持不肯宽限时日……恕臣无能,还请皇上圣明、乾刚独断……”
察觉到这厮正在趴在地上,用“含情脉脉”、充满期盼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康德皇帝完颜德昭陛下不由得立时就遍体生寒,连连打了几个哆嗦。
“……什么乾刚独断……还不是又要朕发内帑给你们填窟窿?你们的胃口还真是越来越大了啊居然一口气就问朕要五千六百万两银子?嘿不要说朕的内库早已空了,即使是在内务府最充盈的时候,即使是把皇宫和yù玺都给一块儿卖了,也凑不出这许多银子啊如果你们一定要还债的话,就赶紧在这几个月里加征五千六百万两银子的还债捐好了反正这江南膏腴之地,豪mén富户甚多,只要往每户人家的头上都摊派个几十万,这五千六百万两银子的还债捐也就凑起来了吧”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
第三章、失控的帝国(下)
第三章、失控的帝国(下)
第三章、失控的帝国(下)
关于今年的西洋外债偿还事宜,经过一番极其冗长繁琐的讨论商议,以及各式哭天抢地的煽情表演,康德皇帝和他的诸位军机大臣们反复争辩到了口干舌燥的地步,最终对此事得出了两条基本结论:
第一,还债的钱款实在是拿不出来,抵押的土地则绝对不能给。
第二,鉴于上一条结论,此事暂时搁置,日后再议。
再议,就是再议论议论,再研究研究,再商量商量,再权衡权衡,再比较比较,再考虑考虑,再观察观察,再看看,再想想,再等等……等等等等……
——简单来说,就是意味着朝廷打算赖账。
当然,想要随便赖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鉴于大金皇帝一贯以来的不良信用表现,为了防备翔龙帝国在日后赖账,西洋各国的谈判使者,早在当初签署借款协议的时候,就要求大金皇室的祖神发下了冥河誓言,作为按时还款的保证。若是皇帝胆敢违约的话,马上就会遭遇龙脉断绝、祖灵崩灭的惨祸,届时只怕是连皇位都要坐不稳了
……但是……也不知道是该说幸运,还是该说不幸,总之,在现在的康德皇帝完颜德昭眼里,以上这两项可怕的违约后果,实际上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望着地图上已经萎缩了大半的帝国疆土,年轻的皇帝陛下不由得lù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因为,当这个风雨飘摇的大金皇位,终于传到了他手上的时候,大金的龙脉早就已经断绝了大金的祖灵也早就已经崩灭了大金的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