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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梦境过去,她一动不动地静默许久,抬手去摸自己的脸,竟然已经一片冰凉。
他眼眶微红地坐在树下,一字一字地说着的,是她从未听过,从不曾知晓的过去。
她想起曾经在璇玑宫,他第一次醉酒时的事。那时候她发现了他心口逆鳞之处的伤疤,他握着她的手,眼里满是自卑与无措。他说他太丑,让她不要看。
她一直没有问过,他的逆鳞是因何被拔下,那一片的伤疤又是怎么回事。
如今……她终于知道了。
他说的痛,说的苦,说的屈辱,说的委屈,一点一点,她听在耳中,却几乎不敢去想……
平复片刻,辰星重新看向手边的锦囊。
那是邝露给她的。
里面,还有两颗。
他一步步膝行上前,面对站在洞庭湖水边的天后,身后是他的生母簌离。
“……我与生母分别多年,我现在只想,和她一起安静地生活,其余的我什么都不要!我求母神网开一面!”
“母神,我求您了!我求您放过她吧!我求您了……”
琉璃净火。
那一簇琉璃净火,击在了挡在润玉身前的簌离身上。
“娘!!!”
“孩儿从未恨过娘亲,孩儿全都想起来,原来,原来娘亲没有抛弃孩儿,是孩儿,是孩儿受了天后的诱骗,服了她的浮梦丹,这才……”
“不要,不!娘,娘你别睡!你别睡……孩儿这就来救你,这就来救你!”
……
星石发簪替润玉挡下天后一击,将失神中的他唤醒。
簌离化成点点流光,渐渐从红色散去,化成透明,再看不分明……
璇玑宫。
空旷昏暗的殿内,润玉缩在床榻一脚,双手环抱着自己,看着眼前那收入了生母簌离记忆的夜明珠,眼泪扑朔而下。
他独自一人承受着悲痛与困苦,在凄清的寒夜之中,寻不到可以取暖的慰藉……
辰星眼前一片模糊。她咬住自己的手指,泪珠扑朔而下,在与那蓝色珠子里的人同悲同泣。
三颗。
邝露的这三个所见梦,于辰星而言,重逾千斤。
孤寂太久,孑然太久,不是不怕冷的,只是冷清惯了。
当有一日,曾经欣羡不已,却求取不得,曾经万千次幻想渴望过的亲人立在自己眼前,那是从浓寂的黑暗之中,骤然迸发的光明。那样美好的渴盼,就在自己眼前被人粉碎,那种痛和绝望,足以将人逼疯。
她能够明白,所以此时,才痛得更厉害。
在人间的那个夜晚,他身上带伤地出现在她眼前时,难怪会是那副失魂落魄,绝望而狼狈的样子……
他最痛苦的时候,她没有能够陪在他身边。
辰星手中还攥着邝露的那只锦囊,指节用力到泛白。
邝露的梦,她没有勇气再看第二次。
天色将明,玉衡殿。
辰星缓缓推开殿门,一步步轻轻地走到床榻边上。
润玉睡在床榻上,尽管殿中燃着她特制的安神宁气的熏香,他的眉心仍在在睡梦之中微微蹙起。
她脸上已不见泪痕,只眼底微微泛红。平息了许久才缓和了的情绪,在看到他的这一刻又有些翻涌。深吸了一口气,她在他床榻边上坐下,看着他眼睫微微颤抖,眼瞧着便要醒来。
“……星儿?”
并不安稳的睡梦之中,润玉隐隐察觉有人靠近,自己却绷不起身体,起不了防备。
鼻尖是一股淡淡的馨香,水莲的清澈,带着他熟悉的温暖。他睁开眼睛,意料之中却也意料之外地看到她。
将明未明的天光映衬地玉衡殿中的昏暗有了几分朦胧,她的眼光明明灭灭,在他熟悉的情意和温暖之中,竟是多了些愧意和疼惜。
他双手撑着坐起身来,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眼角:“星儿,怎么了?”
她摇摇头,叹息一声向他靠了过去,偏过头靠在他的胸口,双手环住他的腰身抱住他:“……只是想你了。”
他愣了一下,虽然知道她没有说实话,却还是心头微微一甜,轻笑一声,抬手揽住她的肩,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一下一下地磨蹭着。
天光大亮的时候,润玉去了七政殿,辰星这回没有陪着,而是去了好几日未再踏足的丹房。
丹房一直有润玉设的结界,辰星小心翼翼地调动了一些星辰之力,布了个简单的隔绝阵法。万幸,只有一点儿轻微的刺痛,不算强烈。
她坐在丹房正中,取出许多材料。
这一趟从人间历劫归来,水莲真身的禁锢被打破,她就发现历劫前那种无物可受她灵力的境况也一并解了。当时因为这样的限制,她才不得不选了那根星石发簪重新炼制一番给了润玉。说来……也正是在邝露的所见梦中看到了那支被她融合过星辰之力的防御阵法和灵力的游走玄妙的发簪,她才突然对自己真身的问题有了一点儿新的想法。若能……平衡这两股力量,一道均衡消耗,再一道缓缓修回,新入体的灵力和星辰之力,不知能否在缓和的引导之下相融……
只是……如何能让两种力量均衡消耗,却是件难事,还是一件,无法可依无人可问的难事……
不如,便先从炼器开始吧。如同当初的那支星石发簪,做好了,还能当做护体的法器赠人……
辰星深吸口气,一边分神细细注意着自己真身的情形,一边拿过诸多炼器材料,取出星辰珠中封存的火种,开始尝试试探……
试了半日,额头微微渗出冷汗的辰星端坐在丹房之中,开始调息,慢慢地一道引灵力与星辰之力入体。过了好半晌,她睁开眼睛长出了一口气,手掌覆在自己心口。
她今日只敢小小动用灵力和星辰之力,却因要一边关注真身一边凝神炼器刻画阵法,极耗心神。炼器最需要专注,更不用说她今日刻阵用的是此前从未用过的灵力,以灵力刻画星辰珠中记载的阵法,本就艰难,她还不能全神贯注,自然是失败了的,所幸今天第一回试验,浪费的不是什么好材料。
不知是否是因为今天动用的力量太少,重新引入体内炼化的也不多,她着实是瞧不出什么不同来,也不知……这法子是不是真的有用。看来……还要待她能掌握均衡使用两种力量之后,慢慢尝试试探了……
辰星又在丹房里呆了许久,确认自己看上去没有异常,才踏出门去,往七政殿而去。
在七政殿门口,辰星迎面遇到了两个仙婢,其中一个手中还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件丧服。
生麻丧服。
辰星眼光一闪,抬眼瞧见殿中润玉手中端着一件缌麻丧服,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辰星仙上。”
两个仙婢见到辰星,屈膝行了一礼,便要起身离去,却不想被辰星伸手拦了下来。
“等等。”辰星拦住了要走的两人,目光落在其中一人手中的丧服上:“你们这是……”
“……小仙奉天后娘娘之命,为大殿下送丧服。”
辰星扯了一下嘴角:“天后娘娘有心了,不只为大殿下准备了丧服,竟然连本仙的份也准备好了,真是周全。既如此,给我吧。”说罢,辰星便伸手过去要接那托盘上的生麻丧服。
“这……”那仙婢有些慌张:“仙上误会了,这是……”
“是什么?”辰星并没有理会那仙婢的阻拦,从她手中硬拿过了丧服,指尖微微一动,一点浅色的流光从她的袖口指尖借着托盘的遮掩撒在那仙婢的衣袖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辰星接过丧服拿在手上,对那仙婢笑道:“回去替我‘谢’过天后娘娘,就说,她的意思,本仙明白了。我与大殿下,本就该,夫妻一体。如今这丧服我收下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复命吧,璇玑宫马上要闭门守孝,招待不了了。”
说完,辰星抬步便朝七政殿里走去,没有再理会身后两个仙婢。两人对视一眼,满是焦急,却又不好去将丧服强要回来,只得胆战心惊地退了下去,离开了璇玑宫。
润玉看着辰星走进来,手中捧着的正是那件他方才不得不放弃的丧服,眼前竟有些发酸。
彦佑和鲤儿这时走了进来,彦佑看了看润玉,又看了看辰星:
“……好生厉害,将那两个小仙婢生生弄得无话可说。”
辰星没有理会彦佑的话,上前一步用那生麻丧服换下了润玉手里的缌麻:“那天后此举,是想要看你的态度罢了。你选了,态度表明了,也就够了。你到底穿什么,如何守孝,她才不会在意。既然这生麻的已经被我装傻留下了,至少在璇玑宫中,你想如何,便如何吧。”
润玉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星儿……谢谢。”
她笑了笑:“你不怪我擅作主张就好。虽说是你先选的,但我这么一闹,那天后不知会不会多想两下,又没那么放心你了。”
他勾了下嘴角,脸上隐有讽意:“只要我在一日,天后便一日不会对我放心。今日之事……不过是她给我的警告。”
她看着他泛红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