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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
“你……还是自己看看吧。”姑母点头示意小雅将风吕敷打开。小雅迟疑地伸出手,解开结扣,掀开盒盖,当里面躺着的东西东西映入眼帘时,她的心狠狠一沉。
那里面,有一把短刀和一块墨色牌位。短刀是她父亲当年切腹时用过的刀,父亲去世后这把刀一直被母亲珍藏着;牌位上有几个汉字——先慈井下氏之灵位。
“你母亲半个月前去世了。”姑母叹了口气:“天人从海路攻打萩城,被藩军阻在城外,可天人撤退时不知对城内的水源做了什么,城中突然爆发瘟疫,患者上吐下泻、脱水休克,还会并发肾功衰竭和急性肺水肿。虽然藩医已经研制出了疫苗,但在这之前,你母亲已经……不行了。”
“……葬在哪里了?”
小雅仿佛听见自己的声音从遥远的水底传来。
又来了,这种溺水一般无助的感觉。
“所有得疫病死亡的人,遗体都集中在一起焚烧掉了。不知道是谁在你父亲墓旁给你母亲立了个衣冠冢,遗物的话……”姑母看了眼风吕敷,“就是这些了,里面还有一个手绢裹的小包,你还没打开看过。”
小雅的指尖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她将手缩进衣袖,“一会儿……再看吧。”
“雅子,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照顾你。”姑母顿了顿,继续道:“离开花柳街吧,这里毕竟不是名门闺秀该待的地方,女孩子家在这儿讨生活终究不体面,凭井下家的身份,你可以找到一个好归宿。”
小雅忽然笑了,“姑母所言甚是。”
“又来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姑母想要我说什么呢?”小雅眸中仿佛搅动起黑色的漩涡,“您想让我依靠您?这次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雅子,你到底误会了什么?”姑母不满的皱起眉。
“您觉得您是可以被信任的吗?”小雅缓缓开口:“在江户时屈从于宗家的您;在萩城时逼迫过我和母亲的您;现在追随继夫人,谋划着再次利用我的您,值得信任吗?”
既然已经亮出剑锋,小雅就不打算再像从前一样虚与委蛇息事宁人。卖身契被撕碎,不会被转让也没有人能拿这东西压她;母亲一去世,井下家就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从前她还偶尔会有杀回江户抢夺家业的念头,经过三年的反复思量,一个正走下坡路的世家那点东西,她还真就不稀罕了!
她现在心情不好,没耐心维持表面的友好,谁敢来招惹她,直接把人撵跑!!
“多谢姑母替我送来母亲的遗物,我累了,您请回吧。”不等姑母有任何反应,小雅抱着母亲的遗物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将母亲的牌位放进神龛,和父亲并列在一起,给他们上了炷香。她看着那个没拆开的手绢良久,终于用不再颤抖的手将其打开。
手绢是母亲最喜欢的那块“细雪红梅”,因早年常常盖在熏炉上,一丝一线都染了鸩居堂的黑方冰雪香。里面包着的,除了一封未写完的信,还有钱,很多很多钱,面额不大,放在一起却是厚厚一叠,母亲在信里说,让小雅拿这笔钱给自己赎身。
这些钱里,有小雅这三年来陆陆续续寄给母亲的,是她从客人那里拿到的红包和报酬,她仅用两年出道,就是为了早点赚钱给母亲看病,可是这笔钱母亲却一分未动,全都省了下来;还有母亲自己一点点积攒下来的,许是编竹筐卖掉,许是给有钱人家洗衣服。母亲的眼睛看不见,赚钱的方式不外乎这两种。
竹篾上那么多刺,失明的母亲到底被扎伤过多少次?萩城的冬天那么冷,她到底是怎样将双手浸入那几乎砭骨的水中?
在小雅的记忆里,母亲有双极漂亮的手。这双手插花、泡茶、写字、翻书的样子,如今都还历历在目。就是这双白皙纤秀的手,曾握住她的手腕,教她写下人生中的第一个字。
——“这个字念‘雅’,是雅子名字中的‘雅’,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吗?”
这么多年过去,记忆里母亲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模糊了,但那手指的温度,依旧留在小雅的腕间。
母亲去世时的手是什么样子的呢?三年里不断被竹篾扎被冷水浸的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雅,正也,古今之正者,以为后世法。'这是古汉学中的解字,雅子要时时谨记,任何时候都不要辱没了你的名字,做一个学养深厚,高尚正直之人。”
三年前,她抛弃了自己的名字,从此以后,雅子不再,她叫鹈野。
她神使鬼差的拿起包袱里那把短刀,抽刀时刀鞘里掉下一张纸条,是母亲留给她的字——
雅子,活下去。
父亲切腹前也告诉她——活下去。
忽然,小雅胸口像炸开一样,从心底疼到眼眶,疼得她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活下去活下去,你们都要我活下去,可是对我说出这句话的你们呢?”
“从前的我张扬跋扈,为你们惹尽了麻烦。终有一日我学会了说话行事,学会了笑不露齿,学会了如何做一个温婉女子,可这时你们又在哪里?”
有太多事情,当时只道是寻常。
沦落花街前,萩城那些道貌岸然的武士们总是说,奉行家哪里都好,就是把女儿宠得张扬跋扈,小姑娘家家一肚子坏水儿不说,还学那些市井小混混,拉帮结伙当什么孩子王!
他们不知道,小雅不得不要强的。她的父母都是顶好的人,然而在江户城那种地方,在她从小接触的阶层里,人们用“大义”和“道德”的外衣,掩饰着骨子里的丑恶腐烂,面带微笑的朝他人伸出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的“刀”。在这样的环境下,家里若是没有个恶人支撑,这家就散了。
“狗屁的雅者正也!”小雅忽然将短刀狠狠摔在拉门上,“滚远点,乌鸦嘴!”这一声厉喝,吓跑了摸到门外偷听的菊田婆婆。
如今已经没有家了,她还做这个恶人给谁看呢?
小雅忽然笑了,笑声止不住,却越来越苍凉。
“……我已经改不过来了呀。”
☆、艳莺争
叮铃,叮铃铃。
桐色高木屐稳稳的踩在地上,屐底藏着的铃铛清凌凌作响,小雅和佳枝一起朝往日工作的茶屋走去。
佳枝瞟了她一眼:“你这样……没问题吗?”
“脚腕的伤已经好了,放心,不会耽误工作。”
“我不是说这个。”佳枝叹气,“其实你可以再休几天假,毕竟情有可原,客人们也会理解的。”
小雅默然半晌,笑道:“姐姐,我并不难过。就当他们是经历了三年异地恋,如今再次走到一起,我应该高兴才是。”
佳枝语塞。这人道理看得这么通透,她都不知该如何安慰。
到了茶屋后,老板娘告知她们,客人在一楼正对庭院的枫之间。
“这两位攘夷军将领只比鹈野长几岁,别看人家年轻,他们可是下关的大恩人呢!而且——”老板娘朝小雅挤了挤眼,“长得都不错,好好表现。”
小雅眸中笑意渐冷。
攘夷军将领?她下午拿到的客人资料里,根本没有什么攘夷军将领!
艺伎每晚都要招待很多客人,每个客人都有不同的喜好:茶酒小食、舞蹈音乐,擅长的游戏种类,从事的工作以及习惯谈论的话题……这就需要艺伎在当天下午对晚上的客人进行“预习”。
那份资料里,有吴服商人,有长州政客,有军火贩子,就是没有攘夷志士。
有人想让她出丑!!
谁偷偷把属于攘夷军将领的那一页拿走了?谁有机会接触这份资料?它在交到她手里之前,都经过了哪些人的手?
以及,对她红遍下关看不过眼的人,都有谁?
无数张人脸从小雅脑海中掠过。不行,能做到这件事的人有很多,无法一个个排除。既然如此,只要她一直不出错,想对付她的人总会按捺不住露出马脚。
完美处理座敷中发生的突发事故,本就是艺伎的职责。
枫之间的门被佳枝拉开,小雅如同往常般八风不动的笑容忽然僵住一秒。
很好,两个客人都是老熟人,很好。
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又出现了。
***
茶屋老板娘口中的攘夷军将领,是坂田银时和高杉晋助。
银时也就算了,对于高杉,小雅很想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萩城的旧识这么多,为什么不想再见的人只有高杉晋助?为什么唯独只有他?小雅不想探究这里面的原因,她把这种心理归结为败者的别扭——那场三年之约,最后全盘皆输的人是她。
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