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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恩斯听到了山杉惠子的脚步声,但没有回头。很奇怪,惠子在英国和日本穿的鞋都是一样的,她在家乡也从不穿木屐,但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听出她的脚步声,在英国就不行。
“亲爱的,你已经失眠好几天了。”山杉惠子说。尽管她的声音很轻,竹林中的夏虫还是停止了鸣叫,如水的宁静笼罩着一切,她听到了丈夫的一声叹息。
“惠子,我做不到,我想不出来,我真的什么都想不出来。”
“没人能够想出来,我觉得能够最终取得胜利的计划根本就不存在。”山杉惠子说,她又向前走了两步,但仍与希恩斯隔着几根青竹,这片竹林是他们思考的地方,以前研究中的大部分灵感都是在这里出现的,他们一般不会把亲昵的举动带到这个圣地来,在这个似乎弥漫着东方哲思气息的地方他俩总是相敬如宾,“比尔,你应该放松自己,尽可能做到最好就行了。”
希恩斯转过身来,但在竹林的黑暗中,他的面孔仍看不清,“怎么可能,我每迈出一小步,都要消耗巨大的资源。”
“那为什么不这样呢,”惠子的回答接得很快,显然她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选择这样一个方向,即使最后不成功,在执行过程中也是做了有益的事。”
“惠子,这正是刚才我所想的,我决定要做的是:既然自己想不出那个计划,就帮助别人想出来。”
“你说的别人是谁?其他的面壁者吗?”
“不是,他们并不比我强到哪里去,我指的是后代。惠子,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事实:生物的自然进化要产生明显的效果需要至少两万年左右的时间,而人类文明只有五千年历史,现代技术文明只有二百年历史,所以,现在研究现代科学的,只是原始人的大脑。”
“你想借助技术加快人脑的进化?”
“你知道,我们一直在做脑科学研究,现在应该投入更大的力量做下去,把这种研究扩大到建设地球防御系统那样的规模,努力一至两个世纪,也许能够最终提升人类的智力,使得后世的人类科学能够突破智子的禁锢。”
“对我们这个专业来说,智力一词有些空泛,你具体是指。。。”
“我说的智力是广义的,除了传统意义上的逻辑推理能力外,还包括学习的能力、想象力和刨新能力,包括人在一生中在积累常识和经验的同时仍保持思想括力的能力,还包括加强思维的体力,也就是使大脑不知疲倦地长时间连续思考——这里甚至可以考虑取消睡眠的可能性。。。”
“怎样做,你有大概的设想吗?”
“没有,现在还没有。也许可以把大脑与计算机直接联接。使后者的计算能力成为人类的智力放大器;也许能够实现人类大脑间的直接互联,把多人的思维融为一体;还有记忆遗传等等。但不管最后提升智力的途径有哪些,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是从根本上了解人类大脑思维的机制。”
“这正是我们的事业。”
“我们要继续这项事业了,与以前一样,不同的是现在能够调动巨量的资源来干这事!”
“亲爱的,我真的很高兴,我太高兴了!只是,作为面壁者,你这个计划,太。。。”
“太间接了,是吧?但惠子,你想想,人类文明的一切最终要归结到人本身,我们从提升人的自身做起,这不正是一个真正有远见的计划吗?再说,除了这样,我还能做什么呢?”
“比尔,这真的太好了!”
“让我们设想一下,把脑科学和思维研究作为一个世界工程来做,有我们以前无法想象的巨大投入,多长时间能取得成功呢?”
“一个世纪应该差不多吧。”
“就让我们更悲观些,算两个世纪,这样的话,高智力的人类还有两个世纪的时间。如果用一个世纪发展基础科学,再用一个世纪来实现理论向技术的转化。。。”
“即使失败了,我们也是做了迟早要做的事情。”
“惠子,随我一起去末日吧。”希恩斯喃喃地说。
“好的,比尔,我们有的是时间。”
林中的夏虫似乎适应了他们的存在,又恢复了悠扬的呜叫。这时一阵轻风吹过竹林,使得夜空中的星星在竹叶间飞快闪动,让人觉得夏虫的合唱仿佛是那些星星发出的。
行星防御理事会第一次面壁者听证会已经进行了三天。泰勒、雷迪亚兹和希恩斯三位面壁者分别在会议上陈述了自己的第一阶段计划,PDC 常任理事国代表对这些计划进行了初步的讨论。
在原安理会会议厅的大圆桌旁坐着各常任理事围的代表,而三位面壁者则坐在中问的长方形桌子旁,他们是泰勒、雷迪亚兹和希恩斯。
“罗辑今天还没来吗?”美国代表很不满地问。
“他不会来了。”PDC 轮值主席伽尔宁说,“他声明,隐居和不参加PDC 听证会,是他的计划的一部分。”
听到这话,与会者们窃窃私语起来,有的面露愠色,有的露出含义不明的笑容。
“这人就是个懒惰的废物!”雷迪亚兹说。
“那你算什么东西?”泰勒仰起头问。
希恩斯说:“我倒是想在此表达对罗辑博士的敬意,他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的能力,所以不想无谓地浪费资源。”他说着,温文尔雅地转向雷迪亚兹,“我认为雷迪亚兹先生应该从他那里学到些东西。”
谁都能看出来,泰勒和希恩斯并不是为罗辑辩护,只是与后者相比,他们对雷迪哑兹存有更深的敌意。
伽尔宁用木槌敲了一下桌面:“首先,面壁者雷迪亚兹的话是不适宜的,提请您注意对其他面壁者的尊重;同时,也请面壁者希恩斯和泰勒注意,你们的言辞在会议上也是不适宜的。”
希恩斯说:“主席先生,面壁者雷迪亚兹在他的计划中所表现出来的,只有一介武夫的粗鲁。继伊朗和北朝鲜后,他的国家也因发展核武器受到联合国制裁,这使他对核弹有一种变态的情感;泰勒先生的宏聚变计划与雷迪亚兹的巨型氢弹计划没有本质区别,同样令人失望。这两个直白的计划,一开始就将明确的战略指向暴露出来,完全没有体现出面壁者战略计谋的优势。”
泰勒反击道:“希恩斯先生,您的计划倒更像一个天真的梦想。”
听证会结束后,面壁者们来到了默思室,这是联合国总部里他们最喜欢的地方,现在想想,这个为静思而设的小房间真像是专门留给面壁者的。聚在这里,他们都静静地待着,感觉着彼此那末日之战前永远不能相互交流的思绪。那块铁矿石也静静地躺在他们中间,仿佛吸收和汇集着他们的思想,也像在默默地见证着什么。
希恩斯低声地问:“你们听说过破壁人的事吗?”
泰勒点点头,“在他们的公开网站上刚公布,CIA 也证实了这事。”
面壁者们又陷入沉默中,他们想象着自己的破壁人的形象,以后,这形象将无数次出现在他们的噩梦中,而当某个破壁人真实出现的那一天,很可能就是那个面壁者的末日。
当史晓明看到父亲进来时,胆怯地向墙角挪了挪,但史强只是默默地坐在他身边。
“你甭怕,这次我不打你也不骂你,我已经没那个力气了。”他说着,拿出一包烟,抽出两支,把其中的一支递给儿子,史晓明犹豫了一下才接了过来。他们父子点上烟,默默地抽了好一会儿,史强才说:“我有任务,最近又要出国了。”
“那你的病呢?”史晓明从烟雾中抬起头,担心地看着父亲。
“先说你的事吧。”
史晓明露出哀求的目光:“爸,这事儿要判很重的。。。”
“你犯的要是别的事儿,我可以为你跑跑,但这事儿不行。明子啊,你我都是成年人,我们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吧。”
史晓明绝望地低下头,只是抽烟。
史强说:“你的罪也有我的一半,从小到大,我没怎么操心过你。每天很晚才回家,累得喝了酒就睡,你的家长会我一次都没去过,也没和你好好谈过什么。。。
还是那句话:我们自己做的自己承担吧。”
史晓明含泪把烟头在床沿上反复碾着,像在掐灭自己的后半生。
“里面是个犯罪培训班,进去以后也别谈什么改造了,别同流合污就行,也得学着保护自己。”史强把一个塑料袋放在床上,里面装着两条云烟,“还需要什么东西你妈会送来的。”
史强走到门口,又转身对儿子说:“明子,咱爷俩可能还有再见面的时候,那时你可能比我老了,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