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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儿子可以反抗父亲,那么妻子就可以反抗丈夫,臣子就可以反抗君主。
往深了说,这是会动摇社会根基的事。
以前林雨桐是没深想,看武侠小说而已,看过就看了。可叫弘历这么一说,她才反应过来,这书里除了类似于黄老邪这样的人物,最是看不上那些繁琐的礼教,这其实就是对封建礼教的反抗和嘲讽?
林雨桐摇摇头,被弘历给带歪了。
可就算是如此又怎样?四爷也不是以前的四爷。他的心里从没想到叫天下江山属于一家一姓。强国富民,这才是他想的事。至于以后,四爷现在的态度应该是随他去。社会自有它发展的方向,不能揠苗助长,但他却更加不会去干涉。
叫林雨桐说,只要民富国强了,百姓才不管皇位上做的是谁呢。
她在外间没有先进去,此时就听四爷的声音传来,“……你说的是有一些道理。但是弘历,朕得问你一句,你觉得朕没有驭臣养民的能力吗?”
“儿臣不敢。”弘历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那你担心什么呢?”四爷捏着手里的书,轻轻的打在大腿上,那节奏停在耳朵里,叫人的心止不住跟着这节奏跳动起来,“担心朕坐不稳江山?担心引起民变?别的大道理朕不跟你说,说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朕今儿就说一句话,你听着,也记着。”
“请皇阿玛训示。”弘历趴下额头附在地面上,头上已经沁出汗珠了。今儿这一出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了。
四爷的声音不高,但却句句铿锵有力:“弘历!民心不可欺,民意不可违。又有话说公道自在人心。只要朕不期民心,不违民意,励精图治,内无待哺饥民,外无敢犯强敌。朕何惧之有?”
内无待哺饥民,外无敢犯强敌。
谈何容易?
弘历从御书房出来,浑身都湿透了。今儿皇阿玛的话能不能实现这个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儿猜测圣意竟然是猜错了。
这才是最最可怕的地方。
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己跟皇阿玛的思维并不在一条线上。如果自己不能秉承皇阿玛的意志,那么皇阿玛会将这江山社稷交到自己的手里吗?
若是自己,是不会选择这样一位继位之君的。
可随即他又觉得庆幸,庆幸今儿的莽撞,要不然哪里去听皇阿玛的豪言壮语……不!应该是为之奋斗的施政方向。
知道这个,自己才好调整自己的方向。不管什么时候,自己都应该跟皇阿玛保持在一个方向上。
林雨桐在弘历要出来的时候稍微避了一下,她此刻站在窗口看着弘历由心惊、沮丧到若有所悟,直到最后又再一次挺直了腰杆面无异色的离开,“还真是……”有些为君的潜质。四爷选他不是没有道理的。
药已经凉了,苏培盛带人亲自去茶房里热去了。
四爷朝林雨桐伸手,“过来坐。”在外面只怕是站的久了。
林雨桐挨着他坐了,伸手替他按摩额角,“头疼了吧。”
“说不上来。”四爷摆摆手,叫她歇着,“要按照他们这样的说法,那西厢记就不该演了。”
可如今演的还少了。
谁没看过?
但书这东西,禁了也就禁了。很多书都是以西厢为蓝本,增加了不少露骨的内容出来。
那你这宣扬淫秽色情,在什么时候被禁都不算冤枉。
至于那么依旧流通的,那这怎么说呢?哪里就真的禁得住。
不过是表明一下态度,叫人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这就已经达到目的了。
不过有些事情急不得,这在于一个潜移默化的长期的过程。
四爷跳过这个话题,问起林雨桐别的事,“乌拉那拉家递牌子进宫了?”
是问觉罗氏递牌子的事,林雨桐失笑,“放心,我心里有数。”
“别担心。”四爷低声道:“已经叫人去查过了,这老太太没什么问题。要见就见吧,无妨。”
本就不是一个世界,不需要纠结这个。
这夫妻俩说的都是家常小事,却不知道从昨晚到现在,八爷府里书房的灯直到刚才才被吹灭。
因为八爷自己在书房关了一夜,等天亮了小太监想进去吹灯都不敢。
弘旺阿哥也在书房外面跪了一夜,梗着脖子不认错。
八爷仰着头将头枕在椅背上,伸手从边上接过何卓递过来的热毛巾,捂在眼睛和额头上,“……你别劝爷,弘旺是被惯坏了……”
想起弘时送弘旺回来后说的那些事,他几乎是又气又恨,又惊且恐。
气的弘旺看不透里面的局,不知道这份恩宠背后巨大的陷阱。
恨的老四将手伸到了弘旺的身上,这人心怎么这么狠。自己就这一个独苗苗,这可算是拿住自己的命脉。按说老四不是这么下作的人,他这人爱恨分明的很,针尖对麦芒的他只会对着自己来才对,没想到背地里也这么卑鄙。
惊的是老四的胆大,真敢把弘旺放在火器营里,留在身边不算还敢叫他随身佩戴武器。
恐的是弘旺真敢当着皇上的面拔匕首还敢这么试探,老四再心狠一点,当即就能拿下弘旺,别说是拿下弘旺,就是自己都得被陷进去。意图刺杀皇帝,等同于谋反。真要当即发难,自己能怎么办?就算匕首是皇后给弘旺的又如何,史书上的冤案多了,成王败寇而已。
前半夜是气啊恨啊,心里一个接着一个计划,要将老四怎么怎么着。可后半夜他又不由的庆幸起来,庆幸老四没真的借题发挥借机拿下弘旺顺带的将自己也裹挟进去。这会子就恨不能将弘旺揪进来,跟他说说这里面的凶险,告诉他今儿几乎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回。可等天慢慢亮了,他准备起身叫弘旺进来的时候,看着放在桌子上那把皇后所赏赐的匕首愣住了。这把匕首递到了自己手里,可自己敢弑君吗?不光不敢,从今以后还得防着别人弑君,他怕不小心这锅就得他来背着。这里面可牵扯到弘旺呢,自己这个阿玛想要保住儿子,不管是怎么想,都不能叫儿子陷进去。
这跟自己的立场无关。就算自己跟老四死磕,但舔犊之情乃是本性。不牵连弘旺自然是最理想的状态。自己能拒绝吗?
不能!
只要一想到弘旺昨天差一点就回不来,他就怕极了。人这么汲汲营营的为了什么?就算是自己将老四赶下去了,如果没有了弘旺,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这一刻,作为父亲,保护孩子几乎是一种本能。
他又缓缓的坐下,事情已经这样了。弘旺没出事就是万幸,剩下的烂摊子,自己慢慢收拾吧。
“你别劝爷……”八爷对陪着自己一夜的何卓摆摆手,“你先去歇着吧,叫人来伺候。”
“爷是要?”何卓见八爷将头上的帕子取下来,赶紧伸手接了,又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进宫!”四爷转身进了净房,“进宫请罪去。”
何卓叹了一口气,叫了人进去伺候,这才从书房出来,看正在廊下跪着的弘旺。
跪一夜这种事,从小到大遇到的多了。有时候阿玛不在京城,福晋动辄训斥,在佛堂里罚跪的次数有多少他都不记得了。别说一夜,就是三天三夜的时候也有。
那时候是几岁的时候?五岁还是六岁?谁知道呢?都不记得了。
那时候阿玛不在,何卓总是在的。他不能拦着福晋,更不能说什么。福晋教育儿子,到哪里都是有理的。他能做的就是想办法疏通佛堂的嬷嬷,嬷嬷每晚能给他留一盏灯,不管怎么挨罚,膝盖下的蒲团总是最舒服的。佛堂里的饭菜不丰盛,但清粥小菜也没饿着自己。
外面一呼百诺的旺大爷?
弘旺嘴角勾起几分嘲讽的笑意,谁能想到在府里过的事什么日子。
这些事情阿玛都知道吗?
知道!比谁都知道的清楚。
何先生说,阿玛这么才是真的为了自己好。越是对自己严厉,福晋才越不会为难自己。可他总想着福晋训斥的时候父亲能站在自己的身前,哪怕只有一次。
“这次真是……”何卓走到弘旺的面前,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弘旺笑了笑,“何先生,您什么都不用说,小爷又不傻,该明白的都明白。真的!”万岁爷这个陷阱挖的深,可那又如何。
他只想对阿玛说一句:你是你,我是我!
你想怎么都行,我不干涉。我想怎样,那也是我的事,你也别干涉。
这是八爷的府,在府里说话算数的事福晋,自己算什么?
迟早的!自己得有一个自己说了算的地方。再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书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