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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烟听他不缓不急地布置庄内事务,急道:“泷上已是虎狼之地,往语谰池去,岂非自投罗网?”
李瑄城便道:“你让开罢,我自有打算。”
江烟喊道:“我不能让你去冒险!我也想救穆公子,我们可以想别的主意!但是你要是去语谰池,得不偿失啊!”
李瑄城不再搭理他,合上帘子道:“走罢。”
江烟眼见得那车轱辘又要开始转动,便急切道:“爹,江烟也去语谰池。”说罢身形灵活地跃上车架。
李瑄城听这一句,又见车上一重,怒掀车帘道:“你不能去。”
江烟道:“你是我爹,你不能留下我一个人。”
李瑄城冷眼道:“江烟,我以为你自小聪明。”
江烟道:“江烟虽说口上不敬,心里是真把你当爹的。可是你不这样,你根本没把我当回事。”
李瑄城气得不行,只道:“你下去。”又道,“芙儿,将人扔下去。”
芙儿便上前,江烟素来打不过芙儿,一面躲一面挡,就是不肯下去。
李瑄城便当中丢了一颗问路石,制住了他穴道。江烟一下摔下去。
李瑄城道:“走罢。”
芙儿遂起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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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烟正在路中央横着,不多时见头顶上伸来一绺白髯。仔细看了,那是一柄拂尘。七晋山人用拂尘柄往他胸上一戳,道:“起来罢。”
江烟捂了捂胸口,爬起来道:“子午爷爷。”
子午长邱立在那处,往山下望去,这处的角度正好能望到山门。车马早已疾驰不见,山门兀自稳稳而立,徒见这问闲山庄的闲适和空寂。
江烟道:“我爹他要回语谰池,你来晚了些。”
子午长邱道:“随他去罢。”
江烟道:“可是子午爷爷应该知道此去艰险。”
子午长邱道:“梅山道人这铺陈本就艰险,他日祸及问闲山庄,也不过是命数。”
江烟道:“那便放之任之?”
子午长邱道:“一步走错,回天无术。”
江烟听这一句,惊得浑身起了冷汗,道:“爷爷讲话这么这般晦气…”
子午长邱道:“怀璧要是在翟陵好好做他一个浪荡闲人,倒是可以安然无虞的。可沉珠非安定之物。捐珠后本也可以归山林,穆公子却阴差阳错带回了除珠。且旧事新怨,龃龉已生,祁夏已不能容他了。”
江烟听到此处,问道:“我爹也不是真想做闲人罢……”
子午长邱道:“未必不想。”
江烟没有讲话,他欲吞欲吐,满眼里都是疑惑。
子午长邱道:“事无两可,他举棋不定,还待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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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修白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陈暗的车厢。穆修白浑身如被碾碎过一般,他只剩下疼痛,而又感受不到四肢。穆修白微微动了动脑袋,李瑄城在他视线可及之处,他稍稍安心下来。
李瑄城似乎感受到了穆修白的动作,他微微垂下眼睑看穆修白,伸手按了按穆修白的脉搏。
穆修白本以为他会解释一下车马行进的方向,但是李瑄城显然不准备说,他探完脉搏,神色似乎没有变得更坏,但是也没有变得更好。然后他道:“饿吗?你睡了一日一夜。”又道,“后边的车马上温着粥,我让人舀一点出来。”
穆修白并没有感受到饥饿,他的五脏六腑也是疼痛,这种疼痛并不强烈,是悬石,如坠铁,是冷硬沉闷的钝痛。车厢里明明燃着炭盆,身上明明盖着狐裘,却并不能让他感受到一点点和暖。
他幅度很小地摇摇头,然后道:“我们去哪里?”这一句话废了他不少劲,他一开口便觉得口中依然是浓烈的血腥味。
李瑄城道:“去求药。”
“去……去哪里求药?”
李瑄城顿了一下,道:“灵虚山。”
穆修白笑了笑道:“你别骗我……”
李瑄城不语。
穆修白道:“我这回……是不是真的快要死了。”
李瑄城薄唇紧抿,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穆修白道:“我的解药太渺茫了,我们回问闲山庄罢。现在外面全是要杀你的人。”
李瑄城拿手捧着穆修白的脸,眼神慢慢别开去,不讲话了。愧疚也好自责也好,他都无法在穆修白面前讲。他往日有一千种法子接下去不能接下的话茬,现在却像一只噤声的寒鸦。
车内光线不好,穆修白眼见得炭火将那人的面庞照得红彤,明暗分明,下巴上森青的胡茬,嘴唇干裂起的细皮,亦或是眼下的黢黑都看得一清二楚。这些衰颓之气,生生使得白衣光鲜的人也变得色调晦暗。穆修白也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只道:“我醒来了,你睡一会罢。”
李瑄城用手又摸了摸穆修白的面颊,将他乱闯的发丝拨到一边去。穆修白配合地转了脑袋,向李瑄城的手心里靠去。
就见李瑄城微微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吞咽了一下。他重新看穆修白,自责道:“穆修白,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穆修白疑惑地望着他。
李瑄城又道:“你当时怎么就选上了我呢?”
穆修白道:“你人又好,长得还好看。我当然选你下手。”
李瑄城笑了笑,道:“是啊,你看不上我是没天理。”
穆修白道:“我们回问闲山庄罢,哪也别去。”
李瑄城又沉默了。
穆修白道:“我以为灵虚山不会有血龙骨,是引我们过去的。你一看丹药被毁,便放了消息出去寻血龙骨……”
李瑄城道:“也未必是假消息。”
穆修白道:“那灵虚山的血龙骨何处得来?”
李瑄城道:“此事还在查探。”
穆修白吃力道:“以一赌万,不是你的行事。何况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此去行程月余,我根本活不到灵虚山。再加上炼丹的时间,我没有万一的可能性能活下来。”
李瑄城听穆修白直指关窍,一阵沉默,半晌还是如实地道:“……我们先回语谰池,北疆虫草和语谰池可以让你再活上三个月。往后再去灵虚山。”
穆修白惊道:“语谰池不能去。”
李瑄城道:“我自然是有备而去,你也不要忧心。”
穆修白还要说什么,李瑄城捂住他的口道:“此事我已决定了。往下的话都别讲了,留着点力气罢。”
车窗外,天色干净得一贫如洗,山峦遥远得天人相隔。
☆、章四十四 一池谰语(二)
李瑄城既然做了决定,穆修白无论如何是撼动不了的。
霜红加速了千寒的毒发,穆修白动作已经变得十分迟缓。大部分时间他都不动作,或者睡着,不睡着的时候便发呆。李瑄城偶尔说一段坊间的笑话。穆修白每回必笑。
一路北向;步入新年。他们终于在穆修白生辰前到了泷上。
螣山到底是被大火焚得彻底,都是残枝败叶枯木焦土。好在雪花一落,便在这千里荒景上铺开一卷皑皑丰年。泷上今年是少有的丰年,它已经少有如此风调雨顺的一个年头了。
璇玑道在峭壁上,只有些火舌舔过后的焦黑,被这一年的光景也冲刷得七七八八,将原本的石色露出来了些。
璇玑道阻隔的缘故,幻生洞府倒是幸免,幻生萝四季如一地滋长着,见着旧日的主人,也依旧露出攻击的獠牙。李瑄城素来爱惜这幻生萝,道:“幻生萝最怕火,好在他们寻不见这洞口。”
又道,“可惜这一座螣山的药草都被毁了。”
语谰池与外界多有石壁洞府相隔,故而火势不能入。穆修白明白这道理,也微微松了口气。
幻生萝不顾情面,往来如风,穆修白勉强走完,已经气喘吁吁。李瑄城在他身后一路相护,额上也渗出一些细汗来。
一行人便终于踏上了久违的语谰池。
语谰池处螣山深处,草木荒颓,鸟兽避之。堪舆人却言阴阳调和,不知其理。时而池气上浮,成白出岫,望若山盖,又似缠纱缠纱。若循而去,亦不知其所在。
入语谰池,风致未变,一如去日。一样的银墙白瓦,一样的雪落有声。
素秋铜花矮髻,发上有落雪,肩上落了一只白鸽,她微微福身,行礼道:“素秋已侯多时。”
发上都累了雪,这是多时。
去时也是冬季,回时四季已轮回,这显然是多时了。
李瑄城道:“这一年,素秋受苦了。”
素秋道:“主人无虞,素秋才心安。”又道,“语谰池不是久留之地。”
李瑄城道:“我知道。”
素秋不再继续这个话头,向穆修白道:“穆公子。”
穆修白回礼道:“素秋姑娘。”
再向芙儿道:“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