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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愚钝到令人发指,心动得莫名其妙,休要把过错都推给我!”叶景川低声斥责,“哪天我到了阴曹地府,同样无颜见我爹娘,你拖我下水,我便也拖你下来。今次你给了我,往后你与我便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再想跑,再要后悔,也都晚了。”
叶鸯咬他,舍不得下重口,咬了两下,又哭起来:“莫名其妙的是你!我依恋你是因为我只能看着你,我只能肖想你,而你呢,你身边好男人好女人千千万万个,你凭什么拖我下水,你凭什么!”
“你他娘的成天专会胡说八道,怎就惯出这么个破毛病?!”叶景川属实暴躁,“说了不喜欢女人!又从何而来千千万万个!”
他试图同叶鸯讲道理,然而这般事情全无道理可言,叶鸯并不愿意听他讲道理。
此刻叶鸯只是想,倘若来年他们死了,是否当真像叶景川所说的那样,两个人谁都没脸去见各自的爹娘。
真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活着的时候要牵在一起,死了还得牵在一起。
若无意外,这辈子就算是毁了,算是完了。
叶鸯心愿得偿,却总也高兴不起来。冥冥当中有所预感,仿佛会发生几件不好的事,但不晓得究竟会是何事,只得躺在床上,双目放空,企图用足不出户的方式来逃避危险。叶景川如往常一样,手捧本书倚在床头,若非他将书拿倒了,看起来倒也像是在认真研读,叶鸯撑起半身,好奇地打量他许久,问道:“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叶景川回神,瞟他一眼,“睡你的觉。”
此刻屋外雨停了,湿漉漉的寒意钻到被子里,叶鸯努力将自己蜷缩起来,闭上眼睛,又去拉师父的手。叶景川放下书,将右手递过去给他握着,叶鸯轻轻捏了两下,忽然感到好笑。
这回换成了叶景川来问:“你笑什么?”
“在想你。”叶鸯直言不讳。
叶景川以为他又骗人,左手伸过去扯了扯他的脸,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就在你眼前,哪儿还用你想?我看你是想念别人。实话实说罢,是想方鹭,还是想江礼?”
从前他还只谈江小公子,现在竟然带上了方师叔,叶鸯无话可说,沉默片刻,忽然起身穿衣。
如今这时节,落一次雨,天气便凉一分,放在往年,叶鸯断不会挑这种时候外出,因而叶景川感到诧异,不禁要想方才是否说错了什么话。
真要深究,叶鸯能挑出他无数错处,但这回叶鸯忽生出下山之念,非是因为他那一句两句话。回到无名山这许久了,叶鸯还没见师妹上山来过,江礼亦然,并且将近一月,这两人音讯全无。假如师父不说,叶鸯或许想不起要去寻人,可他既然说了,叶鸯便要立刻下山。
穿好衣裳,顺手从柜里翻出把伞,叶鸯哄猫咪似的摸了摸师父头顶,竟还有闲心同他开玩笑:“我是在想江小公子,这就要下山与他饮酒,寻欢作乐去了。”
听出他在开玩笑,叶景川面色稍霁:“连日落雨,山路湿滑,你下山时小心着些。冬日临近,天黑得早,尽快回来。”
安抚好无名山上这头大老虎,叶鸯踩着积水,啪嗒啪嗒跑下了山。
他当真是用跑的,思念友人心切,容不得半分耽搁。
及至山脚,空中乌云已然消弭,洒下日光千尺,叶鸯手中持伞,自觉无用,但看那炎阳炽烈,便将伞撑开,改遮雨为遮阳。沿着大路慢腾腾走到江小公子的住处,一眼望见门外有个人以扇覆面,躺在藤椅上头晒太阳,行至近处,掀开扇面,不是江礼,却又是谁?
“一个月不见,你竟活得像个小老头儿,莫非这就叫作未老先衰?”叶鸯道,“你躺在外头,无遮无拦,当心又有人寻仇,想拿你项上人头去交换万两黄金。”
“一个月不见,你讲话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好听。”江礼懒洋洋地把眼睛睁开条缝,目光在叶鸯喉间扫了一圈,突然自藤椅上弹了起来,一张脸憋得发红,俨然一副有话要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叶鸯虽不晓得他发现了什么,但隐隐有所预料,抬手抚摩咽喉处,略微有些钝痛,想来是叶景川几番啃咬所致。
去往巫山小住之前,叶鸯酒后吐真言,把心里话倒了一部分出去,江礼因此知道了他与师父之间秘而不宣的情感。这时,经那暧昧印记的警示,当天情景一刹间全部回到了江礼脑海之中,江小公子的眼神四处游弋,无处安放,过了半晌才耐住尴尬,另起一话题打破这诡异的沉寂。
“我听倪大姐说,这个月你是去了巫山,我本也想随你一道散散心,可又放不下师妹,所以未尝寻你。”江礼唯恐叶鸯误会自己冷漠,是以急着解释,随后话题再转,转去了另一边,“我家中有亲人去了巫山,为的正是先前佳期如梦那事。不会再有人买我一条命了,昨日我接到大姐来信,信中略微提了几句,暂时可以放心。”
“那妮子确是佳期如梦的人?”叶鸯疑惑,“我往佳期如梦去了好几趟,也没见到她的人影,怎的你亲人一露面,这么快就水落石出?”
难道这就是世家大族的威慑力?
“……碰巧而已。”江礼答,“其实他们是当街调戏女人……唔,恰好遇到。”
原来与世家大族的威慑力无关,只同江家纨绔子弟们一脉相承的风流浪荡有关。
叶鸯呵呵地笑,不欲追问细节。和江礼面对面尬笑过一阵子,叶鸯又说:“你大姐有没有对你提过她的婚事?我师父——景川他昨夜告知我,他没准备与谁成亲,一切俱是我误会,可你父亲三番五次催婚不假,我倒分辨不出他是否在说谎了。”
这样怀疑叶景川,若是让他本人听见了,少不得要再发一次疯。江礼咧了咧嘴,不打算再瞎搅和他们的事,只敷衍道:“她并未提及此事。不过,你也不必焦急,或许叶大侠拒绝的信刚送出去,这会儿还没送到南江。”
此言有理。叶鸯点了点头。昨夜他累了,歇下得早,叶景川倒是在书房里多待了几刻钟,说不定那时叶景川便在写信,只是没有让他知晓。
叶景川那人确是这样,他作出怎样决定,极少往外说,叶鸯已习惯了,当即不再多想,转而笑嘻嘻地拉着江礼问有没有酒,要与之对酌。
可惜,叶鸯今儿来得不巧,江礼的酒刚喝完了,眼下只能用茶招待。那茶是好茶,然而江礼不会泡茶,胡乱抓了把叶子搁到杯中,倒点凉水便端到叶鸯面前。叶鸯哭笑不得,一边埋怨他浪费好物,一边重新烧水泡茶,时间慢慢消磨,在沸水蒸腾出的白气里流逝,又随着四溢茶香被饮入喉,叶鸯细细品咂,感觉出一股暖流涌动于四肢百骸,直教人耳目一新。
“——适才就想问了,你是先睡了一觉,才来找我喝酒,还是被睡了一觉,醒来后不敢面对事实,所以来找我喝酒?”江礼半闭着眼睛躺在藤椅里头,双手捧一杯热腾腾的茶,那模样仿若一位老者,但现下他所打听的事,仍是只有年轻人才会打听的。
并且是只有年轻男子才会打听。
“你还小,这种东西不能对你说。”叶鸯又嘻嘻地笑,“你记住睡与被睡各有各的好处便是,别的不要问了,我不可能告知你。”
江礼哼声:“好啊!你不说,我就去金风玉露打听,倪大姐要是不知道,我就央她去问叶大侠,你等着瞧。”
叶鸯刚想告诉他叶景川不会将此事往外说,耳畔忽传来振翅声响。一只乖巧可爱的白鸽扇着双翼在江礼肩头着陆,它抬起鸟爪,一张小小字条被绑在它的腿上。
☆、第 55 章
江礼解下信鸽带来的字条,脸上现出十分奇异的神色,过了片刻,将那纸条揉成一个团,转头对叶鸯道:“说是家中有事,要我尽快回去,却也不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总是如此,莫名其妙得很。”
“说不定真有大事,只是不便说明。”叶鸯劝他,“稳妥起见,还是收拾行装,回家去看一眼,若当真无事,你再回来。”
他说的这法子极平常,极简单,江礼怎可能想不到?怕只怕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
然而,终是放心不下,搓了搓那团纸,信手丢弃一旁,江礼搁下茶杯,转去屋内整理行装。独自饮茶未免太过无聊,是以叶鸯随着他进了屋,却也不动手帮忙,仅仅站在一边与他搭话。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借此打发时间,没说多久,江礼那简单的几样东西便装好了,当即背上包袱,准备出门。
他想走就走,竟然不多作停留。叶鸯抬头看天色,总觉得他出不了城便要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