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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到羞惭,不便前去,于是叶鸯接了她的竹篮,折返回江礼住处,又喂了江礼几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那包子皮薄馅大,香气四溢,叶鸯早上未曾用过饭食,此刻闻那味道闻得饿了,厚着脸皮与江礼分享,吃得肚皮溜圆,心满意足回了无名山。
叶景川好似早就料到他会在外面吃过才回来,居然没给他留饭。叶鸯好生奇怪,盯了师父许久,从那餍足神情中捕捉到一点儿什么,恍然大悟。在去找江礼之前,师妹定是上了无名山一趟,先给师父送了包子,难怪他看那竹篮里头空出不少地方,想来原本在空位上搁着的大包子钻进了叶景川肚腹。
洗净双手,不曾擦干,使坏一般抚上师父衣襟,叶景川眸光一凛,捏住他手腕将他逮个正着,眉毛微微上挑,似是在问:整天不安生,这回又想作甚?
叶鸯要作甚?自然是要使坏。他坏到不得了,打算探手进师父衣裳,摸摸师父的肚皮,重温大肉包的美好。
“你不是吃过了?要想摸,摸你自己的去。”叶景川眯眼,竟看透了他的意图,握着他的手腕往后推,直叫那手掌贴到了叶鸯的肚腹上。眼波微动,忽然伸手覆上叶鸯肚皮,调笑道:“若你是个姑娘家,每顿饭吃那样许多,还总要跑出去玩闹,恐怕将来没有婆家敢要你了。”
“吃得多有吃得多的好处,爱玩闹也有爱玩闹的好处,你休要瞧不起我。”叶鸯认真反驳,“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姑娘的美,不在于身材,而在于气质。有人偏爱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有人执着于驰骋沙场、叱咤风云的女将军,另有人欢喜温顺可爱的小家碧玉,他们瞧中的姑娘全然不相同,但都招人喜欢,你倒说说,这是为何?”
从未见过他这般神情,严肃中透露出几分活泼,认真中夹杂了些许狡黠。他那一双眼直勾勾望过来,好像山间的妖精即将摄人心魄。叶景川怔怔望向他,片刻过后,回过神来,找到自己的声音,给予他回应:“……我可不知道她们为何招人喜欢,我又没爱过谁家姑娘。倒是你,说得这般头头是道,恋上了什么人吗?”
叶鸯打定主意,准备等他说出个原因,再接着往下讲,没成想他说他没爱过别人家的姑娘。登时呛咳,险些没缓过气,心中暗暗想道:此人表面上看起来风流无边,是个身经百战的老手,难不成竟冷心冷情,从未和谁更进一步么?瞧他说得煞有介事,郑重非常,不像是说谎骗人,可他要讲他没动过心,当真不太可信。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说来简单做起来难,平心而论,若是和别人干过那等事……至少叶鸯是做不到抽身而出、冷漠无情的。
人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莫非当年的叶景川就是和旁人不同,虽年少却不狂妄,未曾留种,更不曾留情?叶鸯心里奇怪,勾住师父肩膀,凑到他耳边和他讲悄悄话,刚说两句,叶景川猛一闭眼,右手捏紧,厉声道:“这混账话谁教你的!”
“你说谁讲混账话?”叶鸯不服,“大家都是男人,说两句又怎的了?你长这么大,就没和谁上过床?”
“……”
叶景川低估了徒弟没脸没皮的程度,思索半晌,认为只有更加不要脸,才能战胜此等无耻之徒。深吸口气,扣住徒弟双肩将他拉近身前,问道:“若我说是,你难不成要舍身饲虎,代他人喂饱我?”
果不其然,叶鸯那张脸一下子红成了煮熟的螃蟹,光瞪着他,推也不是,抱也不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叶景川看徒弟羞了,怕他着恼,忙拍了拍他的背,改换另一副温和面孔:“吓你玩的,怎还当真?不谈这个,你说实话,有看上的姑娘不曾?”
“哪儿有!无名山这一带,我认得几个姑娘?熟识的没感觉,陌生的瞧不上眼,你想让我娶妻生子我还不乐意!你等着瞧好了,我不成家,专门赖在你这山上白吃白喝!”虽然他放低身段去哄人,但叶鸯仍然恼羞成怒,在他手臂上接连捶了几拳,气得直跳脚。叶景川听闻他那半赌气半真实的回答,不禁五味杂陈,欢喜欣悦当然是有的,但其间还夹带了一点点惆怅惘然。叶鸯说过的话那么多,发过的誓那么多,谁能担保他这一句,能安稳存放一辈子呢?
☆、第 38 章
到底是习武之人,身子骨硬朗,江礼纵使年少,体质稍弱,那病也好得比一般人快,叶鸯到他居所照顾了他三五天,他便慢慢好转,几乎是一闭眼一睁眼的瞬间,就从个缠绵病榻的小可怜变成个生龙活虎的混世魔王。说他混世魔王,那可不是叶鸯闭眼瞎吹,无名山一带的生活,他适应得很快,这次来了没到俩月,就带领一帮大孩子占山为王,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
叶鸯坐在墙头,双腿一晃一晃,旁观江礼处置那所谓的战利品——两截木头,一包糖糕。江礼打家劫舍,非是无恶不作,谁欺负人,他就带着一众手下抢谁的家。无名山一带的混混至多面相凶恶,拳脚功夫俱不擅长,江礼随便出手,就能将他们打趴下,一来二去,竟树立了威信,招揽来更多的追随者。
思及他初至此地的凄惨情形,与如今状况相对比,叶鸯哭笑不得。该说江家人在笼络人心、广撒大网这方面有独特的天赋吗?江礼招揽人心的手段,叶鸯真的学不来,除了天赋之外,亦想不出其他缘由,只好认定那是刻在南国江氏血液里的东西,而北地叶氏刻在血液里的,可能是“怂”。
江礼拿把小刀削木头玩儿,削了条鲤鱼,刷层清漆晾干,搁到水盆里泡着,略略抬眼打量坐在墙头上的叶鸯,手下刀锋左旋右转,居然做了只鸟出来。叶鸯名中带“鸯”,却记不清鸳和鸯究竟长个啥模样,只在别人绣花的时候模模糊糊有所感应,觉得那是鸳鸯戏水,这会儿看江礼削木头,又认不出来了,歪着脑袋打量一通,出声问道:“你这是……做了只鸭子?”
鸭子?江礼郁闷,几欲吐血而亡,愤愤然将小刀往桌上一拍,怒而起身:“这哪里是鸭子!分明是你!你当真看不出来么!”
“啊?哦……”经他提醒,叶鸯总算看出来了,讪讪地笑,“那,你闲着没事儿干,做个我出来干啥?你喜欢我吗?”
他们初次相见,是在巫山的佳期如梦,那时江礼喝得懵圈儿,醉眼昏花,错把叶鸯认作楼中姑娘,出言调戏,毛手毛脚,因此挨了叶鸯一顿揍。这是江礼深埋记忆当中不愿提起的往事,可叶鸯专门揭人疮疤,江礼不想提的事,他非要提上一句,闹得对方面红耳赤,当场丢下刻刀,跑回屋内自顾自生闷气。
把人惹生气了,叶鸯还没点自知之明,蹲墙头等了会儿,见江礼那小子不出来,觉得没意思,拍拍屁股跳下墙头,哼着小曲儿走回无名山。重物落地声响起,屋内的江礼从枕间抬起头,推开窗望向叶鸯适才坐着的地方,无法抑制地往上翻个大白眼。谁他娘的要喜欢这家伙?他平日里笑眯眯的,一旦动手比谁都狠,除非能制得住他,否则谁喜欢他谁倒大霉!
步入院中,气呼呼啃着糖糕,美食抚平了怒火,心态渐趋平和。江礼重又拾起桌上小刀,刻出水禽一双眼,简单上了色,不肯放它下水,只让它立在桌沿,眼巴巴地盯着水中那条小鲤鱼看。
借以出气的江礼噗嗤一声笑了,满意地拍拍手掌,端走水盆放入屋内,随即转出来,拿走桌上遗落的刻刀。最后,嚼着糖块坐到凳子上,提起那只水禽,掂量在手中把玩。机灵的一双眼睛,越看越像叶鸯,江礼把它举高又放下,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叶鸯那人,除了凶一些,别的倒也都好,单看在他肯舍弃仇怨,不计前嫌照顾自己的份上,这个朋友是交定了。
离开南江有段时间了,在他定居无名山期间,双亲竟然没给他写过一封信。也是,他们都是大忙人,顾不上给自家孩子写信,每次出行,主动写信的都是孩子,至于父母写来的信,一年之内顶多两封。大约他们认为儿子身边有护卫跟从,无需担心,便省略了同儿子联络的步骤,而江礼的一举一动,皆由护卫传信告知他们二人。
被监视的感受绝对谈不上舒适,如今江礼想起那些过往,仍然不适地皱起眉头。自由得越久,他越不想回到江家去,南江是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在那里,每个人都要为先辈的仇怨而活,不容许有自己的念想,他打小就不喜欢这地方,只不过,到今天才有机会逃脱。
会在无名山居留多久,连江礼本人都说不清楚,当初离家时,他把话说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