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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歇,明日再与你细讲,扛着行李走那么久,我累得很。”
语罢转身,拖着脚步离开,叶鸯叹息,由他去了。
☆、第 34 章
次日晌午,叶鸯连哄带骗催促叶景川喝下汤药,又盯着他补眠,待到他睡着了,才敢推门去看方璋。他与方璋交情匪浅,如今好友被逐出家门,说不心疼那不可能。终究嘴硬心软,从柜里拿了伤药,轻轻叩开房门,一进去就看到方璋赤条条泡在大浴桶里,居然也不嫌冷。
“方师叔一会儿不盯着你,你就作天作地。外面那么冷,你何时找到木桶,还烧了水?我和江小公子不约而同患了风寒,前几日才好起来,这会儿轮到我师父生病,你若再不注意点儿,下一个便是你了。”叶鸯从地上拾起他胡乱堆放的衣物,嫌弃地拍了拍,随手往他脑袋上一盖,伸手去摸桶中的水。目前水温尚不错,但能感觉得出已经不热,说不准再过一会儿就要冷却,连带着把桶里泡着的方璋都冻成小冰人儿。叶鸯无言,他认为方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哪儿有大冬天在桶里泡水的!往年冬天方璋在巫山一带过得惬意舒爽,那是因为方鹭时时记挂着他,眼下他在无名山上,方鹭赌气不来看他,再照搬从前的一套生活方式,自然不可取。
方璋也觉出桶中水在慢慢转凉,趁着屋内还有热气,忙脱离了温柔水波,擦干身体穿衣。叶鸯在不远处坐着,摇晃手中那只小瓶子。
这样的小瓶子,方鹭每年都以“报酬”为由找叶景川讨要了不少,里头装着的正是伤药,而那药方鹭本人用不上,要来也都转手赠予徒弟。此时此刻,于无名山顶见到熟识之物,方璋眼神暗了一暗,想说什么却没有说,撇撇嘴继续绑他的衣带。叶鸯斜睨着好友,嘴角噙一抹冷笑,半是讥讽,半是怜悯。
讥讽的是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怜悯的是他被方鹭一脚踢出巫山,只好来投奔友人,在无名山上借宿。
“嘶……”方璋穿着穿着衣裳,突然抽了口气。叶鸯听得异动,侧目望他,但见其左侧肩头横亘一道狰狞刀伤。适才它被方璋发丝掩盖,叶鸯竟没觉察,如今瞧见了,感觉可怕得紧,忙问:“这是怎了?谁敢伤你?”
“倒没什么。”他问得着急,方璋却答得悠闲,这人啊就是贱,旁人关心他,他不觉得好,若是待他冷漠了,他又要闹。叶鸯谙熟他脾性,不欲同他消耗时间,自顾自低下头捣鼓那药,等他何时忍不下去,主动开口。
果然,方璋的悠闲没能维持过一刻钟,他看叶鸯不追问,于是搬了把椅子坐人对面,试图勾起对方的兴趣:“小鸳鸯我问你,若是我给你银两,要你去杀人,你是去,还是不去?”
“那要看情况。”叶鸯头也不抬。
“是恶人。”方璋补充道。
叶鸯依然回答:“那要看情况。”
这下可好,把天给聊死了。方璋哭笑不得,趴在桌面上瞅叶鸯手中那瓶子,刚想叫他待会儿上药时下手轻一些,别把伤处按得开裂,却听他问:“你说杀这人,可有王法管束?”
“江湖中人打打杀杀,有仇报仇的事儿,要甚么王法?”方璋察觉他想接上先前的话题,精神为之一振,猛地从桌面上弹起,牵扯到左肩伤处,立时痛哼一声,趴伏回去。还没等叶鸯按坏他的伤口,他自己就先把那儿折腾开了,叶鸯被他吓到,手一抖,伤药险些坠地。
赶在药瓶落地摔碎之前,叶鸯手忙脚乱将它接住,随后支起上身,观察方璋伤势。那刀口长而不深,受创部位翻出些皮肉来,乍一瞧可怖,实际并非大伤。
看来方璋所说的那句“没什么”竟是真的,但肩头拉开这么长一道,定然会很疼。叶鸯浅浅呼吸,绕到方璋身侧细心为他上药,饶是此人皮糙肉厚,也痛得龇牙咧嘴,连声求饶。
当初动手时不注意,现在跑来向给他上药之人求饶……真是无理取闹!叶鸯狠下心来,在他肩头重重一按,方璋闷哼,把求饶话语吞回腹中,低着头直冒冷汗,直盼他赶快折腾,好继续未完的对话。
“哎……”叶鸯取来绷带,裹好他肩头刀伤,虽看不出这刀伤是从何得来,但结合方璋那番话,他便知晓对方去接了人命买卖。那档子事,无可无不可,叶鸯管不到他,又不愿意往深处想,收好药瓶,就要出门。
临走之前,被方璋叫住了,说是想听听他的回答。
只好稍作思量,敷衍答道:“既是替天行道,王法亦难管束,自然要杀。恶人不杀,留至何时?”
方璋这一路走来,大小山头翻了几座,崎岖小道或平坦通途踏过几条,身上那沉甸甸包裹压得他喘不过气,总算捱到抵达无名山,住进叶鸯房间,先呼呼大睡几日,养足了精神,又去找好友的麻烦。他身子骨硬朗,大冬天的泡在水里居然也不生病,省去了叶鸯额外分心照顾他的麻烦。除却他不安分,总要故意挑衅好同叶鸯打架之外,其余的倒也不错,至少叶鸯找到了可刷碗洗衣扫地的帮手。他一旦来捣乱,随意找个理由打发他去干活便是,无需费心费力与他周旋。
被叶鸯敷衍了几日,方璋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不能堕落如斯,每日听从叶鸯的差遣。然而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屡次反抗无果,方璋只好认命,一边受好友摆布,一边默默想念着巫山。巫山好啊。巫山景美人更美,佳期如梦里众多姑娘可都等着他回去亲热。
蓦地想起师父,难免心虚,可又认为师父毫无发怒之理。思前想后,依然认为师父小家子气,管束太严,不肯给徒弟一点点放松时机。方璋唉声叹气,拿根棍子捅着草堆,叶鸯自他背后路过,见得他此举,十分不解,于是问道:“这草堆不会言语,不会动作,何时得罪了你?”
“嘻——”方璋便笑,“它代人受过罢了。”
叶鸯不再追问,当即转换话题:“方师叔将你赶出门,可有限定归家日期?”
“怎有可能?他根本没想要我回去。”方璋忆起方鹭所作所为,只觉一股气堵在胸口处,若他年师父的把柄被他抓住,他定要加倍报复。不过方鹭那人,行事滴水不漏,想抓他的把柄难于登天,因此方璋暂且还只能想一想,提前出口恶气。
大晚上不着家,在秦楼楚馆鬼混,挨打挨骂俱是他活该。叶鸯扫他一眼,猜出他在想何事,抬腿往他臀尖踢去,方璋一时不察,被掀翻在地,脑袋扎在草堆当中,活像只倒霉的山鸡。
叶鸯没想到自己竟能偷袭成功,愣了一下,很快笑得前仰后合,几乎断气。方璋从地上爬起,顾不得揪掉头上草梗,先勾住叶鸯脖子,将他往下一带,嘴里叽叽咕咕来回转着几句骂人话。他骂人无非那几句,叶鸯已习惯了,因而不生气,只闭口不言,闷头同他扭打起来。
打了会儿,记挂着师父,担心师父病得难过,挥挥手赶走方璋,拾起搁置在旁的锦盒,往叶景川那屋走去。方璋看看他,又看看他手中那只盒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锦盒是方鹭送来的,方璋只道它眼熟,却实在不记得它的来历。叶鸯背对着好友,悄悄将之开启一条小缝,瞟了一眼,不忍再看,合上盖子继续向前走,临到师父门前,突然感到不妥:让病人见了这等东西,应当不太好罢?
正迟疑间,屋内传来几下清脆撞击声,叶鸯疑心师父又摔坏了什么杯盏碗盘,忙推门进屋查看。目所能及之处,皆是瓷杯碎片,地上一片狼藉,而叶景川斜倚床头,好整以暇仿佛在静候他前来。叶鸯又气又好笑,认为他们一个两个的都是存心给别人找麻烦,藏好怨气放下锦盒,蹲在地上捡拾那些碎片,一面捡一面暗自心疼:照叶景川这摔法,无名山上现有的杯子完全不够他摔的,回头又要下山去买,得花许多银两。
师父他到底缺不缺钱?
“那盒子里是什么?”叶景川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打开那只锦盒。叶鸯倒抽一口凉气,生怕他打开盒子将里面血淋淋的东西暴露在外,慌忙搪塞道:“此物不要紧的,你且好好歇息,不必特意去看。”
“嗯?它吓到你了?”头顶被轻柔柔抚弄,叶鸯却遍体生寒,师父老早便知道里面装了何物,这是在故意逗他。他算是看出来了,叶景川满腹坏水,表面上看着白,切开俱是乌黑,他比方璋黑得还可怕,被他盯上的人,决计不会有好下场。
不敢说否,不敢答是,叶鸯略一偏头,从他手下逃开,想去看桌上放置的锦盒,打了个寒噤,又忍住了。叶景川看他怕那物,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