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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不一是叶鸯的特色,他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往往不是同一件事,这会儿他又故技重施,借助插科打诨,掩盖惊恐慌忙。
“哦?你娘为你的终身大事东奔西走,你就念着清双?”叶鸯揶揄道,“你娘若知道佳期如梦是个怎样地方,少不了要大发雷霆;到那时,你待如何?”
这问题问得好哇!
佳期如梦此地,明面上是青楼。假如江夫人不知内情,只见皮毛,定会斥责江礼不知廉耻,从烟花之地带姑娘回家。反过来想,倘若她知晓佳期如梦的真相,恐怕又要念叨门户有别,逼着江礼跟这成天打打杀杀的女子断绝往来,回到南国继承家业,娶一个安分守己的大家闺秀,再不济,小家碧玉也比杀手出身要强。
叶鸯想得很长远,而他想得到的,江礼自然也能想到。此刻江礼万分后悔方才那一时嘴快,明明才把这茬糟心事忘掉不久,经叶鸯一提醒,它们居然又冒了上来。他连连哀叹,整张脸皱巴巴好似苦瓜,叫叶鸯看了直发笑。
发问的人向来只管抛出问题,不管解答,那被当头一棒敲晕的可怜人却是困惑。江礼站在原处,呐呐半晌,手指绞紧衣摆,眼神飘忽。突然瞥见桌上茶壶,登时仿若见到大救星,忙不迭说道:“你渴不渴?我倒杯水拿给你?”
甚么倒水,完全是他给自己找的台阶!
叶鸯暗暗发笑,明面上却不拆穿,抬了抬下巴,矜持高贵地回话:“确是口干。倒水去罢。”
江礼如释重负,重又现出明快的笑容,溜到桌旁倒水。昔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公子,经历了一番磋磨,最终长成了如今的模样,叶鸯望着他的侧影,不由感慨万千。
“我们第一回见面,是个什么情况,你可还记得?”叶鸯半阖双眼,手指搭在腿上,轻轻打着拍,那边江礼听他发问,下意识去追溯。时光溯回到中途,零碎记忆扑面而来,江礼吓得一哆嗦,自壶嘴倾倒而出的清水稍有偏斜,登时泼洒成一幅古怪地图。
不打不相识,用在他们二人身上可真是贴切得不能再贴切!
江礼再度忆起当日酒醉失言的自己,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叶鸯一定是被激怒了,所以想报复他,娘亲千不该万不该派人来打扰叶鸯的好心情。
“昨夜那人,真是我娘派来的罢?”江礼欲哭无泪,忐忑不安,“他可有伤到你分毫?”
叶鸯从鼻孔里出气,万分轻蔑:“三脚猫功夫若能伤到我,我便随你姓江!”
“既然没伤到你,为何忽然翻起旧账?”江礼拭去瓷杯外沿的水珠,把水端到床前,递给叶鸯。如今他开始怀疑叶鸯小心眼,若非心眼小得像针尖,岂会把往事记得这么牢?
“你可想岔了。”叶鸯淡然道,“我并非记仇,只是觉得很奇妙。”
“那又有何妙处可言?”江礼不解。
他总在说这件事奇妙,那件事也奇妙,然而江礼看过去,却没感到有多神奇。
大概他生来异于常人,遇事总会多想一层。看破平凡表象,便能刺探到玄妙内里,而窥破萦绕在外的迷雾,必定需要慧眼如炬。
“抛家仇,弃私仇,化敌为友——这不是妙得很么?”叶鸯一口气把水灌下半杯,舔舔嘴唇。
听他这么说来,江礼似有感悟。接过水杯,心中涌现一点难言滋味,双唇掀动,意图与之交谈,最终却了无声息。世事变幻多端,有人化敌为友,有人反目成仇,妙是真妙,奇是真奇。
人心常变,人事因此几经更易。因果相生,正当如此,感慨便是,无需多言。
此刻江礼不过想起无名山下那方小院。
冬去春来夏又至,故地重游之日,却是遥遥无期。
“他把你那床被子抱去洗了,我今晚与你同住如何?”江礼侧目望向屋外,随口说道。
叶鸯没料到此间竟然只有一床棉被,当即僵在原地。怔忡半晌,才问:“他总不能把被子整个泡进水里去罢?”
虽不至于此,却也好不了多少。江礼保持缄默。
……原不该对见财起意的方璋怀抱期望。叶鸯一时间心如死灰。
回头还是得换床棉被。
☆、第 98 章
这厢叶鸯正因方璋而恼火,那头江梨郁随着清双在山间漫步,好不快活。清双似乎曾经来过这里,山间何处有突出的岩石,何处有冰封的水潭,她都一清二楚。
江梨郁虽与清双不算很熟,但二人都是姑娘家,总能找出一些共同话题。清双是佳期如梦出身,平素听命于倪裳与叶景川,而叶景川恰是江梨郁的师父,有他在其中连接,两位姑娘之间的线,就轻而易举地牵了起来。既然不好谈家人,不好谈友人,那谈一谈师父,终归是可以的罢?
玉树临风,高大俊美的男子,曾经也是一棵没长大的小树苗。江梨郁把手揣在袖中,俯身嗅山间一枝花,淡淡幽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她想师父从前亦和她一样矮小,后来是历经了许多年月,才成为天下闻名的侠客。她未能见证他的改变,但是,回到他居住过的地方,抓一角虚无的影,也可当作慰藉。
清双掸掸衣袖,拈了片飘落的花瓣。山风劲猛,不知惜花,竟把姹紫嫣红尽数吹去,当真应了那句寒风无情。北国霜雪养出的人,亦如这冷风刚烈,炎阳似火烧不热他,掌中温暖融不化他,他好像生来就要站在山巅,俯视芸芸众生。
初见叶景川那日是怎样情形,清双其实已记不得了,零散的记忆中,仅剩下一点冰冰冷冷的味道,像山顶终年积雪,像梅花凌寒怒放,一派清冷矜贵。她那时不喜对方做派,总觉惺惺作态,然而身为晚辈,纵有再多不满,也不能放到明面上来。久而久之,竟习惯了他那副样子,再后来和他打照面,亦能壮起胆子,随口开几句玩笑。
高高在上,不可侵犯,便是叶景川留给她的最初印象。回溯往昔,清双发觉叶景川很少出现,偶尔现身,面上也基本不带着笑。相比倪裳的言笑晏晏,叶景川那张脸好像石头,非得拿一把凿子,才能在他眼角刻出几道笑纹。
莫非剑术造诣达到巅峰以后,练剑之人会被剑同化?
似乎有些道理。
江湖中的小鱼小虾们,不正是经常学着名师的腔调,评价叶景川的剑法?
人剑合一之境,非常人所能抵达,不过那几个字却好写得很,但凡识得几个大字,都要迫不及待地对其作出评价。
至于说对还是说错,倒没太多人在意,毕竟他们只将此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平凡惯了,不能登顶,也不愿去攀登。
“你师父那人冷得很,我原以为他今生只收一个徒弟,没想到后来为你破了回例。”清双伸出食指,在雪堆里戳出一个浅浅的坑,江梨郁扫了那坑洞一眼,随口回答:“在无名山上的时候,他倒不冷;我从小就见他住那里,称得上是平易近人。”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他笑起来极好看,不过对叶哥哥很凶。”
她口中的叶哥哥,自是指她师兄。小女孩儿无意识的言语,居然牵扯出了过去的称呼,清双从来不知他们之间还有这层渊源,当即一怔。
无名山上的叶大侠,或许和佳期如梦的那位判若两人。
他笑起来很好看,性情温和,譬如春风。
世人对女子的偏见,在他心中或许没有。他教导江梨郁读书习字,耐心程度甚至于超过其双亲。
但他对着叶鸯,却是要严厉不少,这兴许是因为他对两个徒弟所抱的期待不同。
“嗯?我听你师兄提起过,说他时冷时热,时好时坏,讨厌得很。”清双转转眼珠,开始思索叶鸯那番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直觉告诉她叶鸯所说是真,江梨郁所说亦是真,至于她亲眼所见,更是真到不能再真。这叶景川,还有挺多面孔。
江梨郁嘻嘻一笑:“师兄练剑不认真,读书写字也不认真,师父当然要罚他。他自作自受,怎还赖上别人。”
“兴许不止这些呢,还有旁的事情。”清双想到那些风言风语,不由得也笑起来。叶鸯瞒得可真好,连他师妹都对这段关系不清不楚,甚至于听不出别人的弦外之音。
清双一笑置之,将此事略过不提。
阳光照在雪上,一会儿变一个方向,雪堆的色泽因此有了些微不同。它的光来源于空中金乌,金乌向东,光泽便随之向东,金乌向西,那光亦随之西去;而它色彩纷呈,更由天边日月云霞随意摆布,朝霞色赤,白雪即染上丹红,晚霞深紫,地上艳色便添深一层。时至夜间,明月皎皎,清辉万丈,暗色天穹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