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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鹭送那只香囊时没有避着人,叶鸯当然知道方璋为何不怕蚊虫。方璋一笑,叶鸯便明白他起了炫耀的心思,当机立断截住话头,高声说着:“你们上次来,是走哪条路?我辨不清方向,还得要你带我走。”
“既然要我带路,你刚刚废话些什么?”方璋弯腰拍拍裤腿,转身带领二人往林间走去。
山中确实无人居住,连废弃的房屋都没有。这也难怪,此山是北叶藏宝之地,又流传了各种稀奇古怪的鬼故事,要想在山上安家,非得多吃几百颗熊心豹子胆才行。
南国的山峦鲜少有荒僻的,不过山上大多修了坟。有时到了夜里,荧荧鬼火浮动,从远处都能望见它们扭曲的影子,直令小儿夜啼,莽夫望而却步。江礼从小听着山鬼传说长大,故事里的山鬼非是神话中的美人,而是青面獠牙,尖齿利爪,一旦咬住人皮,就要撕扯下一块新鲜的肉。在此类过分夸大的传说影响下,他对天下所有的山生出了恐惧。
他怕山中有鬼,叶鸯怕水里有鬼,俩人倒也真是绝配,个顶个的傻。
孤身行路,恐怕多有畏惧之感,然而数人同行,多少能舒坦一些。接下来这一段路,叶鸯再未搞怪,没了他故意吓人,山中再无可怖之物,但江礼发觉他的神情异常严肃,这好像是比鬼怪更值得害怕的东西。
他紧紧抿着唇,一手握着那串钥匙,一手牵着江礼。方璋走在二人跟前带路,时不时跟他搭话,他便嗯嗯啊啊地接,只是不附和也不反驳。
方璋是个大嘴巴,还是个喜欢享受的大嘴巴。他每次北上,都要到处招蜂引蝶,每到一处,就勾搭一群姑娘。生得好皮相,似乎可以为所欲为,可为所欲为着实过分。
他同叶鸯搭话,从酒馆老板娘说到青楼头牌,话题越来越往下三路走。叶鸯听得苗头不对,猛然回神,打断道:“莫要说了。你沉溺美色,总有一天栽跟头。”
“我不沉溺她们。”方璋道,“家养的花,种一棵就好。野花算不得干净,亲亲就免了,抱抱勉强可以,至于那档子事嘛,你情我愿,做个几回没有什么。”
“家养的花?”叶鸯声调一下子拔高,“当心他听见你放狗屁,上手活撕了你!”
他家养的花到底是谁,江礼无暇关注,总之不会是清双。
方璋与叶鸯在此话题上意见相左,大致说了几句,便不约而同地转换话题,谈起那串钥匙,以及和它们相匹配的门。江礼听不懂他们的谈话内容,只听明白叶鸯终于打算收回什么宝贝,但叶鸯有怎样的宝物,确实也同他没有关系。
自己为何被他带来这里?江礼愈发迷惑,脚下步伐乱了,险些被露出地面的树根绊倒,幸而叶鸯在旁扶了一把,才没把两颗门牙摔断,变成个丑丑的缺牙怪。
他站稳的同时,方璋忽然拔剑,顷刻间绿叶零落,枝条坠地,一扇嵌在岩石间的门展现于三人眼前。
“是这儿没错。”用剑尖一戳门上的记号,方璋旋身,冲着叶鸯摊开手。
叶鸯晃了晃钥匙,不清楚他需要哪一把,索性将一整串全丢了过去。
单独一把钥匙也许很轻,但一大堆钥匙却沉得要命。江礼清清楚楚地听到方璋骂了句娘,随后钥匙们跌落在地,激起一大片历史悠久的尘。
“……刚刚没扔准,再来一次?”叶鸯讪笑。
“你闭嘴。”方璋将钥匙拾起,两眼一翻,走去开门。
他开了第一扇门,还有第二扇门;开了第二扇门,竟还有第三扇门。北叶的先祖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不用机关守卫宝库,而是简单粗暴地安了无数道门。
此刻,跟在方璋身后的那两人终于明白,原来那些钥匙竟然都有用,按照悬挂的次序,一把一把开过去便是。
“真是有病。”叶鸯脚下踩着祖宗给他留的山头,心里想着祖宗给他攒的财物,嘴上却毫不留情地骂着祖宗,并且压根不觉得自个儿忘恩负义。
“你要去拿何物?”江礼突然问,“你带我来此,又有何用意?”
“等打开门,我把钥匙给你拿着。”叶鸯道,“也许最后一道门里面……好东西有很多。”
“快到了。”方璋在前面开门,钥匙飞速轮换,用过一把,疾行数步,再换另一把上阵。江礼看得花了眼,几乎以为他拿的不是钥匙,而是一朵黄澄澄的花,开在这久不见阳光、仅有壁上明珠发亮的山洞里。
不知走了多久,钥匙终于都用过一遍,把守北叶多年来积累的最后一道大门,被方璋轻轻推开。
“上次来拿,取得不多。换了两把佩剑,搬了九箱美玉,拿走些银两雇人搬运——拿了多少,这会儿记不太清,不过佳期如梦那边有记录,你回去看便是。”方璋掰着手指,口头与叶鸯清算账目,后者应声,接了钥匙塞给江礼。
目光交汇的刹那,江礼望见他眸中映出自己的影子。
叶鸯很快转过头,又去推那扇门,方璋侧身给他让路。他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地看了会儿,回首对江礼笑笑:“你过来罢,看看里面都有什么东西。”
江礼越过方璋身旁,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在别人家的地方,他不该随便走动。
然后他抬眼看,看到满天闪烁星河。大大小小的珠玉宝翠,竟嵌满三方石壁,惟有穹顶处仍保留着黑暗,显出突兀的质朴。
琳琅满目,金银遍地,箱箧垒成高台,美玉在其间生辉。
而它只是江州想要得到的附加赠礼。
☆、第 91 章
“这便是你父母想要的。”叶鸯尽量把语气放得和缓,好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咄咄逼人。其实他并不想在此刻提起江州,可他不得不提。
满室奇珍,是江州所求的一部分,亦是江夫人所求的一部分。北叶南江冲突频发,若说无人打对方家产的主意,恐怕连当事者都认为那不真实。
假如单枪匹马杀到江州眼前的不是叶鸯,而是他的某位兄弟,或者他的父辈,他们一定会先盘问出南江宝库的所在地,再了结江州的性命,然而仅有叶鸯具备活到最后的好运气。
他放弃吞并南江,放弃夺取南江的财富,不是因为江礼,而是因为他自己。
他的想法,从来惊世骇俗,不循常理。
叶鸯低垂眼帘,望向江礼手中的钥匙,漾起一个极好看的微笑:“喜欢吗?”
“……什么?”江礼没听懂他的意思——也许是听懂了,但不敢真往那方面考虑。
“这是你父亲想要的,也是你母亲想要的。”叶鸯将最初的那句话复述一遍,又说,“今天我把它送给你。”
尝试着去拉江礼的手,却被对方避开。叶鸯微微讶异,借着洞壁上的珠光,瞥见江礼显出一种很奇怪的神色,仿佛听到了什么坏消息。
“我爹娘或许很想要它,但是……”江礼不再盯着门内堆叠的财宝,他将钥匙塞回叶鸯手中,低声道,“……但是我不想要它,我不需要,我不想要。”
江礼无法接受北叶的家产,正好似叶鸯无法接受南江的财富。尽管它们令不少人趋之若鹜,可除了它们的主人之外,不论谁得到它,都是一笔不义之财。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两人大约都不算真正的君子,却在尽自身所能,效仿君子处世。
气氛一时间竟有些僵硬,方璋掩口轻咳,想替他们打破这令人生畏的沉默。叶鸯回首,似笑非笑地望他一眼,那阵咳嗽声登时停止,留下的依然是寂静,寂静环绕着整座山,环绕在叶鸯周身。
“没人说你想要,摆出那副表情作甚?”叶鸯拍拍江礼的肩,又把钥匙推回去,“是我想把它送给你。”
从他的语气中,江礼听出了不祥的意味。叶鸯总把不吉利的话挂在嘴边,他本身不以为那些语句有问题,但别人总与他看法不一。
这回江礼收下了他的馈赠。他将山中宝藏拱手相送,送出的不是一件两件物品,而是一颗真心。江礼从不肯糟践谁的真心。
晃动钥匙,叮当叮当的声响格外清脆,悦耳动听。江礼最后施舍给北叶的宝物们一个眼神,关上了布满灰尘的门。
北叶的财富不是他想要的,他从未打过这些东西的主意,停留在他脑海里的与北叶相关的人事,除去叶鸯和叶景川,便是那只翠玉貔貅。
当时江州正是因为看到翠玉貔貅,才重燃了贪欲和野心。
“你有心事?”不待江礼开口,叶鸯便率先询问。江小公子实在是一个很容易被看透的孩子,相比叶景川那样的老狐狸、方鹭那样的闷葫芦、方璋那样的小恶霸,他简直就像一张薄而轻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