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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换面,由凉转热。叶鸯的视线在它身上短暂停留一瞬,旋即对方鹭扯出一个微笑,道:“这便睡了。”
“他又闹你?”方鹭脸色变了变,再次越过叶鸯的肩头,对桌下还未出来的方璋怒目而视。
“没……不是他的错。”叶鸯含糊其辞,眼睛到处乱瞟,这是他准备栽赃陷害时经常采取的伪装。
但如今最重要的,并非栽赃陷害,因而叶鸯的眼珠转到一半,忽然停了。他上前一步,半身探出房间,朝走廊尽头张望。那中年女人出现过的地方此刻静悄悄的、空荡荡的,但叶鸯知道她夜里一定出来过。
“师叔。走廊尽头那间房里,到底住了个什么人?”叶鸯压低声音问道,“您有见过那房间里的人么?”
方鹭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见过,叶鸯抿抿嘴,放弃了追问。方师叔绝无撒谎蒙骗他的理由,说没见过,一定是真没见过。
送走方鹭,三个毫无睡意的人又恢复了原先的状态,手拉手围成一团,坐在床上相对无眠。屋外夜鸟扑棱着翅膀,咿咿呀呀叫唤着飞过,它们每叫一声,叶鸯就能感觉到方璋随之打一个哆嗦。
今儿夜里,方小公子被吓得不轻。
“你看到什么了?”叶鸯轻声问,“你急着关门,是不是因为走廊上有个女人?”
话音刚落,方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蹿了起来。他搓搓胳膊,骂道:“你这龟孙,害得老子看到不干净的东西!我后半辈子要是废了,看你他娘怎么赔!”
赔不起,那就不赔了。再说,他难道真会被一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吓废?叶鸯想。
心中鄙薄了千万遍,表面上却依然耐着性子解释:“我问问罢了。看你的反应,应该是与我撞见了同一个人。”
“到底是人是鬼?”方璋问。
“我先前想错了,她大约是人。”叶鸯回答,“白日里追着马车的人,可能是受她指使。”
“我不认识她。”方璋说,“既然我不认识,我师父一定也不认得。不是我们的仇家。”
其实他不必特意强调,叶鸯压根就没往他们两人身上想过。他在这边着急解释,而叶鸯脑海里正转着别的。
着实奇怪。
今晚的江礼异常沉默。
“你是吓傻了,还是怎么?”叶鸯压低声音,在江礼手腕上轻轻一握。
☆、第 87 章
叶鸯握住江礼的手腕,继而向下游走,到最后指尖相触,十指相扣。江礼的手被翻转过来,掌心已出了层汗。他在紧张,可叶鸯尚未弄清他紧张的理由。
“姑且当你是吓坏了罢!”叶鸯长叹,紧接着把人按回枕间,以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道,“睡觉。”
江礼双唇轻颤,欲言又止。他紧紧抓住叶鸯的衣角,仿佛自己手一松,对方就会化成烟雾似的。叶鸯俯身看他,咧嘴一笑,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又说:“睡觉。”
“你做什么?”方璋在旁边看得直皱眉。今夜不正常的,恐怕不止江礼一个。
眼睫扫过叶鸯掌心,刮得他痒痒的。他动动嘴角,把手挪开,江礼连忙松开他的衣摆,转而抓紧他的手,低声道:“不是我。”
“我没说是你,你想多了。”叶鸯失笑,“睡吧。你答应过我,要陪我走完这一遭,食言而肥,不是君子所为。”
“你分明还是怀疑我。什么叫‘食言而肥’?我看上去很像那种人?”江礼不满。
他抠字眼的本事也真是一绝。叶鸯无语。
为打消他的疑虑,证实自己不曾对他起疑,叶鸯弯腰,极其别扭地给了他一个拥抱。方璋在旁边瞧着,脸色变了又变,喃喃道:“你师父要是看见了……会掐死你们的。”
“那倒也真像他会做出来的事。”叶鸯笑着,又拍拍江礼的脸,“行了,弟弟。睡觉去。”
“谁是你弟弟?”江礼咕哝,眼皮却诚实地开始打架,没过多久,叶鸯听见他平稳的呼吸。他睡着了,甚至还翻过身,露出一截后腰,叶鸯暗自咋舌,感觉他的肉属实白嫩,是女妖精们爱吃的类型。
不过,在场的是仨大男人,没有一个是女妖精,江礼的肉对另外两人毫无吸引力。方璋瞅他一眼,极为嫌弃地甩甩头,躺回枕间闭上眼。
一左一右两大护法都睡下了,叶鸯没有不睡的道理。早在回屋之时,他就锁好了窗,送走师叔以后,他又锁上了门。管那女人是毛贼还是大盗,总之她别想轻易进门。
叶鸯不习惯平躺着睡觉,老想不停翻身。他似乎是某种奇怪生物投胎转世而来,不侧着睡觉,他浑身不舒服。可如今他左边有人,右边也有人,想要侧卧,务必面对其中一个,他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自在,只好僵硬地平躺,眼珠在黑暗中乱转。
方璋和江礼都睡熟了,无人注意到他还在此纠结。他想叹气,想抒发自己内心的苦闷,又害怕吵醒方璋这小子,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到这时候,他又开始疯狂想念叶景川。师父丢下他,独自一人跑了,留他在这地方遭罪,真是讨厌。
以前他老是不听话,不顺着叶景川的意思叫“师祖”,现在他想听话了,可叶景川又不能瞬间移动到他身旁。人生在世,总会感到可惜,而叶鸯想,在他生命中这短短的二十年间,与叶景川的分别,是最可惜的事情,没有之一。
叶景川,叶景川。
这个名字,在叶鸯舌尖滚动过千万遍,却没能有一次放肆地脱口而出。
叶鸯知道,大家都以为他淡忘了,然而在他心里,叶景川仍旧占山为王。他这辈子,只为叶景川伤心,只为叶景川动心,只要他活着,他就不可能遗忘。
哪怕是死了,也不可能遗忘。
一年三百六十五个日夜,每日经历都有所差别,唯一不变的,是他心里那点秘而不宣的愿望。
于叶鸯而言,这是他生命中最漫长的三百六十五天。
他期盼叶景川会偷偷跑来看他,装作不经意地在他眼前出现,就算只能遥望一眼,他都心甘情愿。
但叶景川在报复他的不乖巧,从不肯走入他的视线。
这一晚叶鸯没能睡舒坦,方璋和江礼像两个大火炉,把他夹在中间,这令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架到火堆上即将烤熟的鸟。他于睡梦中皱起眉,一会儿去扯衣领,一会儿去掀衣摆,然而总不能好受,灼热滚烫的火球依旧将他环绕。迷蒙之中,似乎有人往他手里塞了块冰,他将那块凉丝丝的物什紧紧攥住,终于能够入梦。
次日晨间,方璋率先睁开双目,甩甩脑袋,侧身推了推叶鸯。叶鸯小声咕哝着,往床内侧拱了拱,正闭目沉思的江礼叫他撞醒,极其无辜地坐起来,轻轻戳他的肩膀。他被戳疼了,往旁一滚,手心里那玩意儿便暴露在另外两人眼前,方璋倒吸一口凉气,喃喃自语道:“怕不是真有脏东西?”
江礼瞪大眼睛,用力按住叶鸯的手臂,从他掌中抠出那把小刀。这刀不算锋利,甚至可以说它钝得什么也割不开,但它出现在此处,本身就很奇怪。江礼万分确定,昨夜他们入睡之前,叶鸯手中是没有这样一个东西的,而它究竟何时跑到了叶鸯手里,谁也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方璋面上的惊讶丝毫不假,他盯着小刀摇摇头,猛地跳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一把拉开房门跑了出去。江礼想唤他回来,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怎样的话,才能把他劝回房间。
揉揉眼睛,掀开帷帐,仔细打量这把刀,愈发感到不可思议。昨晚一定有人悄悄进过这间房,那绝对是人而不是鬼。叶鸯怀疑有人装神弄鬼,果真是有道理的,他的敏锐程度,江礼恐怕再过几十年也达不到。
叶景川教出来的好徒弟,看似不靠谱,实则心思缜密。
但他的细心,又能维持多久?
江礼眯起眼睛,双唇紧抿。他开始紧张了。他意识到江州的死并不是一切的结束。
潜藏在皮肤下、肌肉里的血脉与筋络,若单独剥离出来,必然是一张复杂的大网,人与人之间的牵连亦是如此。江礼从降生之初,便与江州有着血脉上的联系,哪怕江州死去,这种关联也无法泯灭,终将伴随他一辈子。
叶鸯和他一样。有一颗种子埋在叶鸯的身体里。
“你醒了吗?”江礼右手仍然紧握着刀,左手的动作却很轻柔,像是害怕惊醒谁的美梦。
他所注视的地方,叶鸯蜷缩在被子里,乌黑的长发散开,彷如水草;阳光透过帷帐洒遍发间,晕开柔和的白色,好比海浪。江礼见惯了水波,但从未见过这般景象,一时忘记了讲话,只呆呆地看着。
片刻后,叶鸯勾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