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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能少说两句,方璋定能多活个十好几年。方小公子心下冷笑,手臂一晃,叶鸯失去倚仗,向后仰倒,登时发出尖叫,死死扣住了江礼的肩膀。他手底下压到江礼的一缕头发,江小公子疼得龇牙咧嘴,却不能骂他,只好眼泪汪汪地动动脑袋,颤声说:“松、松……”
后面几个字,疼得四分五裂,终难冒出。
方璋哈哈大笑,把叶鸯放到地上,后者惊魂未定,双脚沾地,险些没站稳,给方璋来个跪拜大礼。方公子得意地挑挑眉,拎着叶鸯的后衣领,将人拖入房中,安放到木椅上,叶鸯敢怒不敢言,只道:“你欺负江礼,当心挨骂。”
色厉内荏,不足为惧。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他?”方璋皮笑肉不笑地拍拍手,片刻后话锋突然一转,“不过,安生得太久了,我倒也真想挨顿骂。”
“有病吧你?!”叶鸯感到不妙,霍地站起,拔腿便逃,其身姿矫健,全然没有不久之前病恹恹的影子。
没能逃出多远,发尾被人一把抓住,方璋拽紧他的发丝,粗鲁地将他拖回桌旁。叶鸯既惊又怒,连声叫骂,偷眼看向门边准备求援,然而江礼不知所踪,似乎去了别处。
就差那么一瞬间,房门就关上了,关得严严实实,锁住了房中可怜的傻鸟。方璋一口气憋了许久,今天逮到机会,非得打个够本不可。
叶鸯还没出手,背上先结结实实挨了重击,顿时“啊哟”一声叫出来,扶住桌沿大骂:“你先停手!且等我拿剑,我们真刀真枪比试一场!背后偷袭,算什么本事?小人行径罢了!”
方璋从不自诩君子,他给自己的定位十分明确,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叶鸯这番话听在他耳朵里,倒不似在骂他,反而像是赞扬。
“多谢。”他心情极好,勾起嘴角笑了笑。
“你有病哪!谢什么谢!我说啥了你要多谢!”叶鸯急眼,一手揉背,一手抓起桌上茶壶,将满满一壶水泼洒出去。那壶中的水是热是冷,他不曾注意,只想着借此一举,暂且逼退方璋,为自己争取片刻喘息时机。
清水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转瞬间雨点似的落到了地面,木桌上当然也有一部分,正亮闪闪地发着光。方璋背着手,对叶鸯呵呵冷笑,不无嘲讽地说:“这壶精美,想必贵重,你可得拿稳一些,千万别欠下债务,非卖身不能还清。”
“哈!你脑子里也就只有这种事了罢!”叶鸯果真放下水壶,嘶嘶抽着气坐到床边,他步履摇晃,显然是受了些伤。方璋下手从不留情,这可不是个好习惯,万一他哪天跟个病秧子闹着玩儿,一不留神将对方打死了怎么办?
看他疼痛难忍,方璋面色稍霁,是出气出够了,打完巴掌预备着给块糖吃。
一撩衣摆坐去叶鸯身边,探手抚上适才遭殃的部位。手下微微用力,便听见压抑痛呼,情真意切,不似作伪。
“真那么疼?”方璋半信半疑,手臂绕至叶鸯身前解开衣带,拽住衣领往下一拉,白皙皮肉上赫然浮现一个掌印,五根手指,几条掌纹,居然都印得分明。
这下真尴尬了。
“……你是哪家出来的小少爷?打你一掌竟打成这样,实在娇气得过分!我去给你拿药,乖乖坐着别乱跑。”作为“凶手”,方璋对叶鸯的伤情非但毫不内疚,居然还反过来谴责他娇生惯养,细皮嫩肉。叶鸯欲哭无泪,小声抱怨:“你下手从来都没轻没重,我最近身子不好,哪儿扛得住你拍我一巴掌?得亏你没往我脑袋顶拍,还给我留了条命在!”
语罢,复又抽着气,费力地去够背上那只巴掌印。他疼痛难忍,眼泪都出来了,随之涌现的,还有无止尽的委屈。以前二人也是这般打闹,然而如今的他不同于往昔,没法硬扛对方这一掌,说白了,也不怨方璋不留手,怪只怪自己体虚柔弱,不比过往。
将被单揉成一团,感受着粗糙表面在指尖摩擦出的疼痛,叶鸯闭了闭眼,一滴冷汗自额角滑入鬓发,湿淋淋黏糊糊的,令他浑身不适,恍然间竟也分不清汗水与血水的差别。低低咳嗽两声,吐出一口黑糊糊的东西来,满不在乎地拿手帕掩了,权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从晨间起就堵在喉咙里的淤血,竟被方璋那一下拍出他的身体。叶鸯清清嗓子,觉得神清气爽,要是背上不痛,那感觉估计就更好了。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方璋如愿以偿挨了师父的骂,叶鸯听着好玩,嘴角不禁上挑,扭过身去,想看看师叔把徒弟训斥成什么模样。才一转头,就迎面撞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嘴角的笑登时一僵。
江梨郁紧抿着唇,抱着那只对她而言过于庞大的药箱,费力地走进屋来,爬到叶鸯床上,极认真地说道:“我来给师兄上药。上过药了,就不会疼啦。”
“嗯……嗯,好。”叶鸯放柔语气,违心地说,“其实现在,也不是很疼嘛。”
“哦。”师妹情绪低落地应声,显然知道叶鸯在讲瞎话。
她长了一双大眼,又不是长来好看的,师兄想糊弄她,现在是糊弄不过去了。
凉丝丝的药膏沾到伤处,晕开一片舒爽感觉。叶鸯松了口气,仰头望见方璋站在身边,嘴巴一咧,又开始犯贱:“怎么着?挨骂啦?好玩不?”
“我看你好玩儿!成天病病歪歪的,嘴巴却从来不闲!”方璋气得发笑。
江梨郁不关心几位哥哥的小打小闹,她全神贯注地为师兄上药。保持一个姿势,压得腿有些麻了,她便微微一动,挺了挺脊背,指尖在铁皮盒子里头一搅,又挖出一块冰冰凉的药膏,慢慢擦到师兄身上。正当此时,一股微弱的血腥气混杂在药味里飘入她鼻端,她脸色微变,飞快地垂下眼帘,视线在床铺间一扫,望见了那条被叶鸯拿来擦拭血迹的手帕。
她轻轻皱眉,放慢动作,趁房内几人不注意,悄悄将它藏入袖中。一刹间,不知想到什么,扁了扁嘴,眼眶发热发酸,毫无征兆地落下泪来。
“哎——哎?谁欺负你啦?”温热的泪落在叶鸯肩膀,激得他险些原地起跳。顾忌着师妹还在身后,愣是忍住了没有动,但心里的惊慌免除不了。
“师兄。”江梨郁唤他。
“怎的了?有人欺负你吗?”叶鸯诧异,又问一遍。
哪儿有人欺负她?江梨郁垂着眼,把药膏放回箱内,笨拙地抱起箱子下床。方璋唯恐小姑娘摔倒,连忙替她搬药箱,她站在原地,局促不安地道了声谢,随后绞着衣摆,欲言又止地望向叶鸯。
从前在无名山的时候,她就常有这样的小动作。叶鸯一愣,恍惚间仿若置身于数年前。但这感觉稍纵即逝,未曾多留片刻,他很快回过神,问了第三遍:“是有人欺负你啦,还是有什么心事?”
江梨郁摇头,突然张开双臂,给了师兄一个小心的拥抱。
叶鸯回抱住她,在她背上轻轻拍打着,纵然如此,仍不放心,于是又叮嘱道:“若是有谁欺负你,就告诉师兄;我若不在了,便去找你哥哥。”
“你会不在吗?”江梨郁问。
她的这个问题,叶鸯没能回答。
背后的伤处,此时隐隐作痛。
“看你方哥哥,下手忒狠。”叶鸯强笑道,“鲤鱼,待会儿帮师兄个忙好不好?你去找师叔告状,叫他出手收拾这惹祸精。”
“真是方哥哥吗?”江梨郁又说,“再怎样也不该是这状况……”
丫头大了,不好糊弄,叫人把她带走算了。叶鸯摇头,扬声冲门外叫道:“清双!”
☆、第 84 章
自打那天被方璋重重拍了一掌之后,叶鸯竟爱上了捶背的感觉,接下来两日,他也不睡觉了,以病痛难忍为由,整天逼迫方璋照顾伤患,给他捶背捏肩。方璋气得牙根发痒,几次想下手拧断他的脖子,然而当手指搭上他颈侧,感应到微弱的跳动时,一颗石头做的心便软化了,只好将他放过。虽说兄弟情谊可以不堪一击,但方公子认为,自己和叶鸯还远远走不到这一步,尚可维持表面的平和。
要是气得狠了,真想杀人,方璋就转移视线,去看江礼。他常常把死去的江州搬出来安慰自己:看,江礼的亲爹死在叶鸯手里,他们二人尚未反目成仇,叶鸯又没杀他方璋的爹娘,他们为什么不能互相谅解?
如此一想,觉得有理,于是把它当成了完美的自我安慰方式,与此同时,还不忘给江礼递过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江小公子接收到方璋的同情,却完全没有领会到当中真意,他对这种目光视若无睹,依旧每天给叶鸯送水端饭,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