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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小妹需要陪伴,那江礼说什么也要去。他现在不想再见他爹,不想再与南江有任何交集,唯一能令他对生活有点兴趣的,仅剩下他妹妹江梨郁。这姑娘是个宝贝,不光能吊着她亲哥的命,还能吊着她师兄的命,江礼和叶鸯两个人私下里痴的痴,傻的傻,可到了她面前,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倪裳站在走廊上,悄悄看了他们一会儿,终于放心地下了楼。
已经数不清第几次被师父赶出家门的方公子坐在楼下,怀里抱了个姑娘,浑身散发着酒气,软成一滩烂泥。倪裳手撑栏杆,眯眼向下望,忽然又觉得这些男人是越来越完蛋,越来越靠不住。对那女孩勾了勾手指,命她把方公子扶到别处,倪裳袖手,仰天长叹。有他们几人在此,作为青楼的佳期如梦,恐怕要早日关门大吉。
昨夜方鹭前来,邀她共饮,两人随便闲扯几句,就提到了今后的布置。叶景川避世养伤,无名山上暂时不会有人居住,金风玉露只能关闭,而众人回到巫山以后,伤的伤,颓的颓,一时难以重振精神,这等时候,连倪裳都感到分身乏术,竟生出彻底由明转暗的念头。再三权衡利弊,她认定关闭佳期如梦才是上策,如今北叶没了,叶景川又不在,佳期如梦探听那么多的消息,又有多大用处?况且,叶景川似乎曾说过要与徒弟一同退隐,游山玩水,不问世事,由此看来,那些江湖消息,他是不准备再搜集了,关闭佳期如梦亦无妨。
把这想法对方鹭说了,方鹭确也同意,因而倪裳准备过两日就关闭名为佳期如梦的青楼,暗中保留以往做人命买卖的渠道——人可以不抛头露面,可以不常现身,但佳期如梦有那么多人,饭肯定要吃。要吃饭,必须得做买卖,她们赖以生存的,正是那人命生意,有人买仇家的命,她们才能得来钱财,去购置柴米油盐。
倪裳精打细算,觉得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不去做那些表面功夫,专心藏身于暗处,对她们而言更轻松。最近叶鸯抱怨了不少次,总嫌楼下的客人太吵,等青楼的门关了之后,他大约就能闭嘴,安心回到屋里睡他的觉,江小公子也能好好休养,至于方璋——
“你那徒弟,真不打算管啦?”倪裳打量着方鹭的神情,试探问道。方璋被赶出门,回了几次家都吃闭门羹,他在师父那儿讨不到好,就跑来佳期如梦发脾气。倪裳想打他,却也打不得,只能嘴上教训两句,而方璋屡次在她面前扮演乖巧小孩,转头又冲着叶鸯发飙。叶鸯状况本就不佳,哪儿受得了他刺激?上回俩人吵起来,方璋不知说了什么混账话,竟气得叶鸯拔剑,若非清双见势不妙,骂了他一顿把他赶到另外一间房里,佳期如梦关门大吉的日期,或许要被迫提前。
今日他跑来这里,只是喝酒,尽管喝醉以后仍旧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但好歹不再寻衅滋事。倪裳呼出一口气,搓了搓手。巫山今年有点凉了,以前没这么凉的,这一年是怎么回事?莫非所有倒霉事情,都赶在今年降临人间了吗?待叶景川回来之后,可不要继续倒霉了,那谁受得了呀!倪裳想到此处,无奈地笑了笑。
“倪裳姐。”正出神间,忽听得有人叫自己,倪裳抬头望去,看见叶鸯自楼上探出一颗脑袋,冲这边嘻嘻地笑。在他背后,江礼牵着小妹的手,仔细为她披上厚厚的棉袍。只消看一眼,倪裳便知晓他们这是要出门了,出门走走也好,散散心,不至于那么憋闷,倪裳巴不得他们到外头转悠,总在屋里藏着,于己无益。
但江州不可不防。这厮从无名山逃走以后,躲回了南江养伤,然而他的眼线遍布各地,也许大街上擦肩而过的陌路人,看似寻常,实则与他有关。倪裳托着腮,瞅了叶鸯两眼,抬高声音说道:“你要出门,记得带上个人。”
“我就是人呀,倪裳姐。”叶鸯嬉皮笑脸,“江礼也是人呀。”
江礼闻声,忿忿地瞪他,却不好开口反驳。
他明知别人不是这意思!倪裳气结,柳眉倒竖。叶鸯见状,连忙大叫:“好姐姐,我错啦!我同你开玩笑的。我们约了清双一起上街,这会儿她正换衣裳。”
“我换衣裳,你嚷嚷那么大声作甚?”他话音刚落,清双推开房门,一把木梳被当做飞刀掷出,恰好擦着叶鸯鼻梁飞过。许是那木齿撞到了叶鸯的鼻子,他抬手捂住半张脸,踉跄后退,抱怨道:“好嘛!我说也是错,不说也是错!你们把耳朵堵上好了,省得我哪句话说不对了,又叫你们糟心。”
“让我们堵上耳朵?你怎不缝住你的嘴?”清双说完,砰地关上了门。
叶鸯揉揉鼻子,将目光放到那无辜的木梳身上,小声嘀咕:“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是梳完头,用不到梳子啦,把它扔出来,也不说捡回去!”
“她那是被你气得。”江礼为妹妹系好斗篷带子,回身收拾桌上那堆鸡零狗碎的玩意,突然听见叶鸯不怀好意的笑声。
他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发笑。江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待开口问他,就听到他说:“横竖你现在闲着,把梳子给她送屋里去呗?我刚惹得她生气,她这时候不乐意见我的。”
“不行。你去。”江礼反对他的提议,站在桌边一动不动。
叶鸯又说:“我进她的房间,我师父要是知道了,会不高兴。”
江礼最烦他把叶景川搬出来说事,当即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到走廊那头拾起木梳,叩响了清双的房门。清双余怒未消,听到敲门,以为是叶鸯前来,拉开门扇张口就要骂,突然发觉站在外头的是江小公子,登时变成一只哑了的炮仗,光顾着干瞪眼,什么话也讲不出。叶鸯见她瞠目结舌,笑到打跌,说时迟那时快,清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去江礼手中的木梳,这次木梳不偏不倚,正好撞到叶鸯脑门上,打出他一声惊叫。
江梨郁不忍心见师兄挨打,然而叶鸯实属活该,清双这还算脾气好,给了他小小的一点教训,倘若换作脾气更火爆的姑娘……那把梳子撞上的恐怕就不是叶鸯的脑门,而是他的咽喉。
她这样想,叶鸯亦然。叶鸯捂着额头蹲下,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伤心人恰遇到疼痛,皮肉之苦与心上煎熬相互作用,酿成了一坛苦酒,许许多多快被他遗忘的事情,借着此刻的痛纷纷挤了过来,誓要让他疼上加疼。早知如此,方才就不该去招惹清双,他又一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果叶景川还在,少不得要教训人,但他教训完徒弟,还会教训出手伤人的清双……
如果师父还在……
如果他还在,自己哪里用得到和别人调笑?
叶鸯极尽委屈。
千错万错,皆在叶景川身上。都怪他不在,无人管束叶鸯,叶鸯才去招惹人家小姑娘。
清双拿木梳砸人,这还算好的。木梳砸到头上,顶多起个大包,要么就泛起一块乌青,在叶鸯看来,皮下淤血总比显眼外伤要强。曾经给他造成外伤的姑娘,历数二十年也仅能找出那么一个,而这位姑娘早已去往地府,假如黄泉路上她走得快,此时大约已做了谁家新生婴孩。叶鸯忆起她,不禁生出唇亡齿寒之感。尽管她的死瞧上去与旁人无关,但她死亡的前因与后果,丝丝缕缕皆牵系住无名山。无名山后来遭受劫难,和她姐姐也有几分关系,抛开北叶南江的恩怨不谈,叶鸯与师父对她们姊妹俩,终究是亏欠。
蹲了好久,叶鸯才起身,钻入屋内对着铜镜细端详。发现额头平安无事,一张俊俏面皮未曾破相,心下大喜,不由原谅了清双。
再出屋时,对面廊上已不见了倪裳姐的身影。她于何时离开,叶鸯毫无察觉,不过,倘若她离开得不声不响,那一定是有事在忙。关闭佳期如梦这事,叶鸯日前曾听好友提及,如今略一思索,总觉得倪裳姐真打算那样做,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然而到底为何不是滋味,却真的说不出理由来。
女人梳洗打扮大抵要多花一些功夫,叶鸯等了又等,盼星星盼月亮,等得花凋零、草枯黄,这才等到清双出门。她打扮前后有多大差别,叶鸯全然看不出,顿时感到自己宝贵的生命被她浪费。尽管这样想,嘴上却仍谄媚,阿谀奉承之道,他拿捏得很好,三两句哄得清双眉头舒展,终于不再苦大仇深地瞪他,给了他几分好脸面。
说要到街上去,但也不晓得上街作甚。巫山之冬不似北方那般凛冽,而道旁的树木花草,都与它们身处北地的同伴相接近,无一例外光秃秃,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