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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一点,纠缠到底,半日的事假不得不变作一日。直至日暮时分,何敬真才从十官子巷出来,那巫神一直送到巷口。临别之前,借着余韵,他开口诈了他一回。他说:要不……还是把那情蛊解了吧……
我现在都对你“怒放”了,要情蛊还有什么用?同生共死么?还是不要了吧,我会好好活着,你也要好好的。
不解!
巫神应得干脆,还有些恶狠狠的。情感上的不足,就要靠蛊来维系。怒放了又如何,一天不得你一句准话,一天不能解开这羁绊。
何敬真见诈不动他,横下一条心摊牌,他用苗话问他:“情蛊发作起来不知时日,着实难受,你舍得让我受那份罪?……”
说完才知道自己无意间撒娇使媚了,耳根发烧,慢慢烧到双颊,闹成大红脸之前他就落跑了,把那巫神撇在巷口,独自慢慢思量,居然品出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味道,半生不熟的,似乎是“小情人”之间闹别扭时的微酸,酸后还有余甘,足够往后多年回味的。他见心头肉耳根红红的一头扎进市集人海里,忍不住微微笑了,难得促狭一回:“不怕,‘解药’几时都等着你!”。
也不知人家听没听见。
何敬真刚进蔚州大营,迎上来两个人,一个杨镇,一个元烈。杨将军哈哈笑着过来打趣:怎么?会相好的去啦?不是说就请半日事假的么?怎么一走一整天?
被打趣的那个刚刚害完臊,他这么一说,又引起来了,二十几年来难得脸红几回的人,今天连着脸红了两回。
杨将军见了心里的小锣鼓“当当当”急敲——咋?难不成还真有相好的?那可坏菜了!皇帝要知道这宝贝蛋私底下搭上了别个,那、那、那后边要怎么收拾那“别个”?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这位对皇帝的心思三不知,就算知道了估计也悬,旱路么,不是人人愿意走的呀!而且依着皇帝那霸道的脾性,绝不可能是在下边的那个……
杨将军某些时候的某些心思压根不像个武将,倒像某街某巷抓一把瓜子从街头嗑到巷尾,开口就是:“哎!你们知道么?那谁谁家呀……”,这样式的“事儿妈”。他笑何敬真是“事儿爹”,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这就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模样的凑在了一块儿,龟笑鳖没尾巴。
“咳,我说笑的,那啥,这几日蜀羌军又在边地挑事端,明日要到牧隆军寨问问情形,你那边咋样?”一转眼杨将军又正经了,回到了边事上,一脸的凝重。
何敬真想了一下,回说要把新征的亲兵一同带上。
杨将军说,也好,兵将之间的默契最终是从战场上练出来的,早一日见识军旅行径,就能早一日磨合出来。
☆、大将军与黑鹞子
隆佑十二年至十三年之间,一年多当中,周朝与蜀羌一共打过两次大仗,两仗过后,何敬真和他手底下的一队亲兵出名了。这队亲兵贵精不贵多,五千人,人人一身黑,人称“何家军”,外号“黑鹞子”。叫“黑鹞子”是因为这些人来去如风,行踪难定,对于锁定了的目标,好像鹞子击野兔,冷不防从天而降,一击致命。叫“何家军”是因为这些人军纪严明,令行禁止,不扰民、不掳掠、不拆屋,比之以往“大打大抢、小打小抢,匪抢兵也抢,兵比匪狠毒百倍”的惯例,这些人简直异类。
其实,征战双方若是势均力敌,拼到最后拼的就是人心。人心所向,胜利所在。蜀羌军一直没想明白这队“黑鹞子”凭什么一赢再赢,己方论人数论武备都要比对方强,为什么会一败再败,甚至到了一听闻“黑鹞子来啦”,就不管不顾地逃做一窝。
这事儿关键在于双方看待战争角度的不同,尤其是统帅的角度,蜀羌军那边,从上到下都视百姓为私产,愿杀就杀,愿打就打,愿抢就抢,不论是杀是打是抢都是理所应当的,杀了白杀、打了白打、抢了白抢,死了也白死,整个军旅都不会顾惜铁蹄之下那些弱小的性命。周朝这边不一样,尤其是统帅的风格不一样,何敬真心里装的东西大多了,天下和万物,不论大小强弱,都是一条性命,都该好好看待,不应当为了谁谁的私欲抛家舍业、丢身弃命,因此,这队亲兵从初建之时起就定下铁规——胆敢烧杀掳掠者,杀无赦;胆敢欺民扰民者,杀无赦;胆敢违抗军令者,杀无赦。一连串“杀无赦”后边的指向就是“人心”,保住了人心,哪怕空身白手,也自有百姓愿意支持。
乱世当中,好声名自己长脚,到处传,从蔚州传到了蜀朝,传遍了,蜀朝那边常常有近边的百姓整村过来投奔,蔚州知州张晏然在“抚民宁边”这方面,当真有远见,对于来投奔的这部分人好言抚慰,专门划出一块地方供这些人居停,若是愿意安心留下,那便留下开荒耕种,若是蓄有异志,想过来周朝当个奸细打探这边境况,那只好呆着干瞪眼了,因这处地方是专门划出来的,周围都是划编整队的周朝百姓,一旦这些外乡客里边有个别人不安好心,马上有人报给里正,里正再往上报,没多久就会到知州衙门,不安好心的连家口带亲族全部遣送回去,打哪来回哪去。这么一来,原本想安安分分过家常日子的人就会长个心眼,看着点儿自己身边的亲朋,别让个别搅屎棍子搅和了大伙儿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
太平日子好过,丧乱时日难熬,百姓们都知道,乱了这么多年,有了小太平他们也很满意,这满意一般会以“说唱”的方式表达出来。在蔚州,“黑鹞子”与何敬真至少被十来个戏班子传唱过,戏目版本也不尽相同,但有几点是共通的,就是何大将军出场的时候一律电闪雷鸣,罡风猛烈,人还未至,一阵阵的大风暴雷已经把敌方的人劈杀了一半……,还有,何大将军出场时必定要迈四方步,后边跟着一群黑咕隆咚的“黑鹞子”,边唱边迈,迈到场中央来个亮相,百姓们就在草台底下使劲拍巴掌,喊好,吹口哨。哦,对了,何大将军一律的方头大耳、眼如铜铃,粗黑高壮,虬髯胡子糊了满脸,开唱时从来看不见嘴,使一对狼牙棒,高兴时几棒子抡过去,捶杀那些挡他道的,不高兴时扔了棒子直接上手,手撕活人,手撕马匹,到了最后手撕战车……
杨将军机缘巧合之下听了一回,笑的要不得,第二天拖了何敬真一道去看。这大哥边看边笑,越看越笑,笑得周围百姓直拿大白眼翻他他还是要笑,白眼吃多了,他还要朝四周找补两句:“我说,你们见没见过何大将军?啊?上头演的这个就是?哈哈哈哈……不行,笑死咱了!我个天爷!你看见没,上边那个黑魆魆的就是你!”,老小子声音大,嗓门粗,找补了一会儿,周围的百姓都拿白眼来找补他了。“你们瞪我做什么?我身旁坐着的这位才是何大将军!妈呀!上头那都是些啥?!这么演挺有意思?”。杨将军这句算是捅了马蜂窝了,人家百姓愿意何大将军长哪样就长哪样,愿意让他手撕战车就手撕战车,管得着么?!还非说旁边那个长得弱不拉几的是“何大将军”!哼,谁信!
人说双拳难敌四手,一张嘴当然比不过这许多张嘴,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挤兑杨将军,杨将军没那么多嘴,没一会儿就左支右绌,支吾不上来了。他赶紧扭头朝向徒儿那边:“元烈!你说说看,何大将军究竟是什么模样?是不是就是上边那个黑胖黑胖的?”
元烈看得津津有味,顾不上搭救师父,不单只不搭救,他还当场塌师父的台:“这不唱得挺好的么?”
“我让你说实话!没让你评说唱得好不好!”杨将军着急上火,一巴掌拍上狗崽子的后脑勺。
“实话,唱得挺好,何大将军就应当是这样的。”
杨将军不知道,徒儿对何大将军的仰慕时常让他觉得这么个人就应当长成“半截黑铁塔”式的粗胖高大,否则不足以担起日月河山。粗胖高大与悍横是天生一对,斯文俊秀与细弱是地上一双,若是错了位,旁人往往难以适应。都三年多快四年了,狗崽子对大将军悍横的“里”与他斯文的“表”仍旧不惯,对着“表”,他觉得这人也就这样了,还能有多大进益?然而一旦上了沙场,那“里”的变化就是天翻地覆的。
这两年他只要觉得自己有了进展就要寻个时机挑战他,或者在校场上练兵的时候公开叫板,或者半路截下打埋伏,然而总是输他一招,不论他后来如何发奋,到了如今仍旧输一招。
没理由啊,论力气两人势均力敌,论下黑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