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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省一眼是一眼。省到案子了结,人也发落完毕,都要“十里相送”了,才别别扭扭派个人过去薛府递话,说师弟几时从留阳出发,几时行经驿路口,要送就去送吧!
薛师兄得了信,喜得抓耳挠腮,着急忙慌地备这备那,备的东西塞了满满一大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要去哪儿闲逛荡十天半月呢!
第二天早早在驿路口等人,等着等着薛师兄就被瞌睡虫擒住,毫不含蓄地当街打起了呼噜,差点没和师弟错过去。
师弟打马从薛师兄跟前过,师兄正梦到少时的师弟立在万丈深渊上练心法,飘飘忽忽,犹如一团轻絮,就这么从他眼前飘下了深不见底的深渊。心惊肉跳之际,瞌睡也就醒了。他惺忪睡眼呆呆然四顾,正顾到一队人马从北向南来,先头已经过了,一急,放开喉咙嚎一声:何师弟!不见应答,更加上火,一连嚎了五六嗓子的“何敬真”,当中有人掉马回身望向他,“你是……薛师兄?”
从显仁八年一别至今,过去将近九载,茫茫经年,人事悠悠,少时的翠绿葱茏都留在了岁月里,再见彼此都添了沧桑。送别无多言,时限匆匆,多少细心思都来不及剖白,几句说老了的问候都来不及说完,分别就到了。
薛师兄站在驿路口的亭子里目送师弟远去,心中梗梗,良久无言。谁都没想到皇帝也远远地参与了这场送别。那天清晨朝雾浓重,天地间壅塞着一片灰,坚铁一般牢不可破,十步以外看不见任何物事,皇帝还是起了个大早,从御书房出来走到东城楼,一级一级攀上楼顶,立定,朝南望去。南面一样的大雾泼天,他就这么在晨雾里立着,立到师弟出城的时辰过去好久了,他才又一步步拾级而下,回到朝堂,料理那群被捅了窝的“马蜂”们。
☆、牛刀不能杀鸡!
朝堂凶险,出了朝堂也不见得十分太平。何敬真从留阳去往定县,行经之处,不少地方(尤其是近边之地)由于连年战祸人口外逃,几近凋敝。入了定县县境,进了兵营,出了名牌,领了职衔,这就算是安顿下来了。当天夜里一股残兵加山匪的杂合就打上门来,搞了场小袭击,定县武备废弛已久,兵们各个是把逃窜好手,只要来袭的在城防之外略略鼓噪,他们准保麻溜四散,找地方隐好行藏,待风头过了才敢露头。问缘由,问为何不战而逃,兵们的应答也十分直白:老子饭都吃不饱,还这么勤快上前送命,脑壳里装的是豆腐还是屎?!
不必说,又是一起因克扣粮饷导致的人祸。
现如今何敬真只是个不大说得上话的百户,受制于人,就是要查、要捉、要打、要杀,估计还轮不上他。定县虽说是“蚊子腿上的肉”,论不起分量,得了不多,失掉不少,但也是面镜子,照出整个周朝的许多隐忧。况且此地近边,本就不安定,放纵下去,年深日久难保不波及其余州县,何敬真写了一封书呈递给兵营的总管事(也就勉强算个千户),说了情况,道了因由,提了对策。管事的千户名叫张俊,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好人,也是个由书生半途出家的“文”丘八,投笔从戎是情非得已,因读书挣不来粮饷,读下去只能饿死,索性报名参军,当了一名军中文书,说不上是时运还是霉运,打他任文书以来,定县兵营里的头头一个个死下去,死得没人当头了,就把他推上去坐了这把交椅,带兵打仗一窍不通,倒擅长和稀泥,侠义心肠也有几分,奈何手中无钱粮腰杆不硬挺,一边是克扣钱粮的县衙,另一边是饥得嗷嗷叫的兵士,两头受夹板气。他见了何敬真的一封书,长叹一口气,把他叫了进来,苦笑着说了目前状况——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啥没啥,只能干瞪眼。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很明白:我倒是想有一番作为来着,钱呢?人呢?其他的不论,兵士们的粮饷得又着落吧?定县衙门挪去用了,吃光屙净,我朝哪讨去?派兵围县衙么?这么一群软脚虾,提溜出去估计也吓不住人家,闹大了倒成了聚众谋逆,何苦来哉?
所以说,还是难在了个“钱”字上。
何敬真说,这倒也不难,可以找人先借着。
张俊又苦笑,说的容易,这穷乡僻壤的,朝谁借去?谁愿意拿这么大一团肉包子去打狗?!
何敬真说这个不用发愁,都在我身上。
是没错。都在他身上。他自己就是一团肉包子,打出去,打出一堆钱回来。
说是这么说,可人家不信。
都在你身上?!张俊把他上上下下一扫——样貌倒是好样貌,衣装不行,一身半旧不新玄色外衫,靴子也磨得起了皮,束发的冠子都没有一顶,就这么拿根旧布条扎着,全身上下有值钱的没有?!
这新来的百户的底细张俊还是知道一点的,反正就是连穷亲戚都没有的一根孤拐子,真是好大海口!这样胡天胡地的虚吹虚唠,难不成还能把钱吹出来?!
张俊摇头叹气,当牛皮听听就算了。却不料这人吹牛有瘾,过了没两天又上门找他,正儿八经地和他说,银子大约后日能到,敢问大人要在何处点放?
吓!是真是假?!七八千银子呢,后日能到?!
张俊讪讪,顾及人家颜面,不好细问。不想后日一早,兵营内掌库房的小文书慌里慌张地敲开张俊房门,连说带比划,手舞足蹈地把库房内一夜之间“长”出来的一万多两银子“描”给他看。这么一描,他也坐不住了,跟在小文书屁股后头一阵疾跑,跑到库房门口,两人都板结了,不敢开门验看,怕是发梦,梦一醒那“长”出来的银子又自个儿缩回去了。小文书气喘、手抖,一串钥匙抖得“叮叮叮”,摆弄半天愣是找不着库房大门那把,急得张俊一手抢过,拨拨弄弄,寻出、开锁,用力把大门往左右两边一推——哗!银子!!整整四五列,都是银锭子!!
张千户跟穷了大半辈子,却在某天踩着了狗屎一夜暴富的穷酸似的,快手拈起一锭放进嘴里啃了一口——真的!足银!不灌铅、不贴铜!连银渣子都不掺!
小文书站在库房外头,鹅一般抻脖子呆立着,看张千户一排排地啃银锭子,啃得俩眼发绿,满脸潮红——腮帮子甩开来一口一个,啃了小半个时辰还啃不到一半,嘴酸死,只得停下。心里有数了——硬通货!都是真的!
这就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衣装与家当可能不是一回事。面子与里子更是可以分开瞧。
就算是借来的,能一出手就是一万多两足银子,债主这腰也够粗的!欠债的这位背景估摸着也不一般,至少和债主的交情不一般!
点收了一万多足银,张千户容光焕发,亲自进到何敬真居停的那间小屋里道谢。千恩万谢,高帽子奉送了无数顶。两边都不惯这样奉承,越说越没得说。何敬真也看出来了,这位马屁常常拍在马腿上,这么熬油似的把“马屁”编成“高帽”,一定是有话不好说,不落忍的,就先开口问他:“张大人可是还有其他吩咐?”。张大人正致力于将马屁编成高帽,字斟句酌,千万小心,他这么一问,顿时忘了马屁编到了哪一节,开口瞪眼地望了一会儿手里捧着的一杯茶,再望一会儿正前方墙上挂着的一张弓,目光飘忽,支支吾吾道:“一万多银子……放完饷后还有不少节余,要不……咱们还是还回去吧,怕到时候还不起哩……怕是连利息都难凑……”
原来是担心这个。
“无妨,本钱不急,利钱属下已经付过了。”
吓!付、付过了?!一万多两的利,少说也要个百八十两的吧?!这就付过了?
“节余暂且存在库房内,将来要置办军械了,也不至于一下拿不出。”
“……”还置办军械?怎么看都是为长远计,可,他一个流水的百户,不定哪天就给调开了,想那么远,有用么?
“张大人,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不当讲。”
“讲嘛。”你都成了“衣食父母”了,讲两句话还能不让?
“县衙那头,是不是……”
张大人了悟,不用点破,知道他说的是县衙与驻军之间不能一直这么“事不成事”地摽着,现下粮饷都在人家手里扣着呢,自家的兵士饿“怂”了,拳头硬不过人家,那就得来软的,摆个宴请个人情,把大小鬼都请来,吃吃喝喝,许以小利,让他们讨点儿小便宜,“关口”就能好过些,等几时腰骨硬了,那时候再另说。宴请的盘费当然也先从这笔欠账中出。里子有了,面子上的事就该由头头出马,张俊一下收了人家一万多两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