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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穿同一条裤坐同一条船,命里带着天煞孤星,一条命又贱又硬,且死不了呢!您就等着看他们给您大杀四方吧!
可以想见皇帝见信后又给杨参将记了多少笔小黑账。当然啦,在给杨参将记小黑账的同时,何敬真那边也不忘记几笔人情账——师弟这两年多来没少给师兄惹事。要说,战场这个东西相当奇特,斯文俊秀干净澄澈的一个人,在里头滚几趟,出来就野了,特别是升了副将之后,简直野出了“风格”。上来就派出心腹到军中查那些心肥手黑,胆敢克扣粮饷的蛀虫,不查则已,一查就查出十好几条,报给主将杨镇说是要杀干净,杀了鸡好让猴们长记性。杨参将感觉棘手,因这十好几条人基本都是世家大族的二代三代,与朝堂勾连紧密,这么一气杀完怕是不妥。刚想给他掰扯掰扯朝堂与世家大族之间的复杂联系,人家上来就是一句:若是大人怕受牵连,责任我一人担着,折子上往我身上一推就完了。
嘿!这成什么话?!敢情老子还怕受连累?!这两年多来老子给你擦了多少回屁股了?!你自己说!
人家见他上火,又换了另副腔调,说兵士在外征战不易,寒来暑往,风里雨里,刀山箭海,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几顿饱饭,几两薄饷拿回去养活一家老小么?就这这些蛀虫还敢克扣,若是不除,日后谁还为国朝戮力?大人!军心不可动啊!
好么,人家用了责任,用了人之常情,用了军心不可动,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大人”还有话可驳么,要杀就杀吧,随他去就是!
胆子包天,先斩后奏,奏报折子是师弟亲笔,师兄见字如面,对着字发了好一会儿呆,末后大笔一挥,顶着山大的压力把事情强镇下去。
谁知过不多久,师弟干了件更绝的。他们那队兵的屯田在雍州东南西乡,让豪强们圈去多年了,能管的不敢管,敢管的懒得管,就这么占着。师弟把队伍拉到青州附近援师的第三天,就带上几百人手围了当地最大的一户豪强,围的是密不透风,不把吃下去的吐出来不算完!豪强们强惯了,家里也养了不少私兵打手,向来只有我打人没有人打我的,不想这回遭遇一群穷横穷横的丘八,打又打不过,拦又拦不住。抢了地、打了人,好彩没让丘八们擂死,能依么?当即哭着找亲爹干爹,朝堂上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也是个时机吧,师兄索性把这桩事做大,发挥起来,从上到下由南至北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清理。即便是这五年多来师兄培植起了自己的势力,坐稳了龙椅,羽翼也渐渐丰满,对付这么浩大的麻烦还是有些吃力的。
连这都摆平了,记笔人情账不算过分吧!
师兄在给师弟的私信上歪歪扭扭地诉说自家的不易,师弟看了也不说旁的,单说“鞍前马后,任凭驱驰”。
也不知师兄见了是个什么想头。总之账记下了,人先惯着吧!
掌军的够强够横,领兵冲杀毫不畏死,不争功不诿过,还怜惜手下,跟着他有肉吃、有酒喝、有饷领,还有什么不服帖。这一年多来,只要是征兵,只要打出一个“何”字,兵源大把大把的。
对此,杨参将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自己没看走眼,将帅种子生根发芽,抽条拔个,长高长大,迟早能顶天立地。忧的是这位是个“事儿爹”!惹事的能力忒也强大,经常这么惹,往后谁能罩得住他?!朝堂上那班吃人不吐骨头的,心眼也就针鼻子那么大,早晚还不寻个时机撕了他!忍心看着这么一棵绝好的将帅苗子被朝堂上的各种恶毒心思折腾死么?当然不忍心!于是杨参将老妈子似的苦口婆心,得空就叨咕叨、叨咕叨,“事儿爹”油盐不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该干啥还干啥。把杨参将愁的,白头发都出来了!
这回特特把队伍拉到这鸟不拉屎的西南边陲,其实大部分是为了躲事儿,哪想得到人家是故地重游呢?
☆、蛊香
自从在拒马河边安营扎寨,全营上下都觉出何副将周身的气场微妙起来。兵们远观他坐在河边看山看水看云起日落,都不敢上前。如果说两年前还有人隔三差五地对他动点无伤大雅的小手脚,两年多后谁敢在言谈里把荤话稍稍往他身上引,那就得自求多福了——几千号人收拾一个嘴巴不干净的,花样多得很,一会儿就把人修理成副“狗皮袜子”,分不出正反。谁要敢在操练时求何副将“赐教”,摔摔打打时得格外小心了,不是说吃何副将拳头的事儿,说的是当心一不小心碰着何副将身上哪片皮肉,对不住,几千号人齐刷刷的挤兑,肠子都能给他挤出来!
在兵们的眼中,何副将就是这么个人——他或许不是最出色的,不是最能打的,他也有缺点、有苦痛、有毛病,行到绝处一样彷徨无措,但却是最能体察人心、最把手底下的兵当人、最擅从绝望中寻找希望的。两年多来他和他们一同出生入死,冲锋总在最前,后撤时留到最后;请功时把别人推上前面,败退时把责任一肩担下。一场仗打下来,兵士不论死活都能得他一份照应;死了的马革裹尸,运回来好好埋了,实在没条件也要一把火烧了,绝不曝尸荒野,任野狗山雕撕扯啄食;安排好死者,待死者的家口也不薄,从屯田中的收息中拨出一份来,按月派人送去,替死者尽抚赡之责;活着的他得空就去看看,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就是经常到灶房、库房里关照,一营兵的“身上衣裳口中食”都叫他挂心;伤得重了,残了,再不能沙场征战的,他都替他们想好出路,不至于离开军旅便四处流落。他就是这几千条人的主心骨,是几千颗心中的一则传奇。
传奇与人间烟火还有一段距离,凡夫俗子们于是只能远观。他们见他在河边坐的时辰长了,又忧心他身上刚好没多久的几处大伤,怕水汽上侵,将来天阴下雨要遭罪,就把狗皮膏药踢出去,让他把人劝回来。
狗皮膏药现在不叫陈大牛了,有了个正经八百的名号,叫陈德元。随着何敬真往上升,手底下统的人多了,他也得了个不大不小的百户做做。既然做了官,大名不能再这么随意,于是死缠烂打,缠着何敬真给取了个大号,大牛改做了小名。狗皮膏药得了何副将赠名,也不晓得夹紧他那张油嘴,一秃噜就出去了,说就说了吧,还添油加醋,这下满世界都知道是怎么档子事儿了,然后,毫不意外地,狗皮膏药成了狗皮袜子。接下来的日子更不好过——连着半个月,每天挨一通“浇灌”,喝死算数,喝不死不许撒嘴!
灌酒的这些人里头不乏报私仇的,有眼热他随意进出何副将营帐的,有嫉妒他得了何副将赠名的,也有后悔当初没像狗皮膏药一样死缠到底的。眼热嫉妒后悔总得有个出口不是?其他的手法用不了,喝死也是个不错的损招。狗皮膏药发挥出他的黏稠性与柔韧性,逆来顺受,谁灌都喝,喝得俩眼发直,吐得山崩地裂,挺尸挺得满像回事。半个月过后,全营上下默认了他的“好运道”,有啥事不好直说的,也戳他去同何副将说。只是此人骚情惯了,不懂得收敛,一营的兵们每每见他大大咧咧地在何副将面前胡编闲扯,人五人六地左右追随,屁颠屁颠地替何副将洗刷被褥,几千颗心都不由得黑暗一会儿、血腥一会儿。
这回也一样,几千条人没一个敢上前去做的事,狗皮膏药派正经用场了。他边蹭过去边想词儿,到了何敬真面前,一张嘴,所有编排好的词儿全结伴飞了,干巴巴一句:哥,回吧。想想又补上一句:眼瞅着就是八月半了,河水凉,久坐不好。
何敬真抬起头来看他一眼,没有多余的话,直接从石头上跃下,朝营帐那头走。走到入口一掀帘子,一阵极幽微的味道钻入他鼻孔——那是一种蛊香,它与他体内的寄宿者遥相呼应,一身的血瞬间滚沸,烫得他脑中一片空白,好在语辞抢在了头脑前边,他回身对跟上来的狗皮膏药说,别进来,我想睡会儿。
狗皮膏药虽则是令行禁止,说不让进就不进去,却忍不住犯点儿嘀咕,想着天要黑了,一会儿还得进去掌灯,也不走远,就在营帐周围转悠。
那时天色蓝中泛灰,暮色近了,帘子一放下来营帐当中一片漆黑。何敬真站在入口,不进不退,说不清是为了方便随时夺路而逃,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两年多了,情蛊断断续续发作了十几回,辗转大半个汉土,吃了不少稀奇古怪的“解药”也不见有什么成效。也是的,巫神用心头血肉养出来的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