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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打算杀出去搅局。
但接下来小师弟的一句话,他又缩回去了。
“……我可以陪你一晚……”
嗷!
二世祖二度“嗷”,这回比上回嗷得更大声,好悬没冲口而出!
他喘气儿都费劲了,想,这世道是怎么了?十几年没见,这俩人都没羞没臊没脸没皮的了,躲着人扯皮条呢,敢来点儿更猛的么?!
皇帝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万万没想到那人敢那么应答,一时间反倒塞住了,没了话。活了四十来年没红过的一张半老脸皮,这时刻烧得通红。
瞧这模样,还当真了!
“陪你一晚以后,我们直到老死再不相见。”
嚯!就知道小师弟还有后招!这后招猛啊——做一夜野鸳鸯,早晨起来各西东,谁也别再问谁的归处,别说到老死,那是黄泉碧落不相见!
“师兄,咱们之间,还有另一条道可以走——以师兄弟的身份往来,一年聚一次,就在清明节上,就在这江南老宅里。”
二选一的一个注,愿意一夜鱼水,而后老死不相往来,还是愿意一年见一次,一次见几天,细水长流?
小师弟长进了呀,知道这么摽着大师兄了!
二世祖自个儿在心里哼唧了几句,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有点儿可怜起大师兄来了。
要么吃一回,要么一辈子吃不着,到底是吃好呢,还是不吃好呢?
其实他想这些都是多余的,他的可怜也是多余的。
皇帝认不认这个“注”还另说呢,他要不认,谁又奈何得了他!
“陪了我一晚,你以为你还走得脱么?”
皇帝也开始撂狠话了,只不过底气不那么足,到底是对着自己放在心尖上供了二十来年的人,到底是被这人十几年来的行踪不明惊怕了的人,“注”还未赌就已经现了败相。
敢撂狠话,但是不敢再试着另造一个赌局了。他输不起。
七日过后,师兄弟三人各自上路,约好了明年清明再聚。
多年以后的清明,何敬真没有来,来的是巫神。给两位师兄一人带一封信。
薛师兄一见信就哭得涕泪横流——小师弟没了,这回是当真没了!
皇帝和巫神是头一回碰面,碰面的时间也不长,就是交托一封书信的工夫。巫神不愿多呆,皇帝也不愿对着他。两人之间的别扭扯成了蓬,怎么解也解不开,若不是为了那个人,谁也不愿见谁的面。
巫神走后许久,皇帝才拆开那封给他的信。
里边好轻巧的一句话:报答平生未展眉。
报答?怎么报答?都耗了几十年了,耗得人都没了,这才报答,该说他多情还是寡情呢?
又过了几天,西南那边送来另一件大东西,是一副千里江山图。里边细细描出了汉土的八千里山川河岳,寸寸国土,寸寸描,缩小了,放在这大卷轴上,蔚为壮观。
原来这才是“报答”。
没有十几二十几年的功夫,绝描不出这么一副图来。一个目不能视的人,花费几千个日夜的苦心,描出来这布上的千里江山,能说他寡情么?
只可惜此情非彼情。
此“情”上报答不了,那就在“家国河山”上报。
皇帝跪在那人耗费了十几二十年心血描画成的千里江山图上,也白发苍苍了,他问它,你倒是报答了,可我那未展眉依旧未展,那颗念着你的心还是念着你,怎么办呢?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画本无心,自然能长开眼,我那颗心呢,要不你还给我吧,好不好?
天宁三十五年四月二十,武帝周行逢崩,一副千里江山图披在身上,做了陪葬。
☆、无师自通
雨下了小半个月,没日没夜地下,暴雨,或是大雨,沱江吃饱了,河干暴涨,轰隆隆向东奔去,江水浑浊,带着腥气。
住在江边上的苗民们都从吊脚楼内往山上撤,怕这浑浊浩荡的江水和天上水合成一股,一气冲垮了草搭木造的楼,楼毕竟只是人工,江水和天水是天工,人不敢和天比短长。
人走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下村子边上那家。那家是半年前来的,来的挺突然,寨子里的人们一觉睡醒,忽然就看见村边上长出了一座新楼,也是吊脚楼,不过不是草搭木造的,是石头砌的,样式朴拙,可自有一股气势,让苗民们不敢凑近了仔细瞧,也不敢像往常一样走家串户地走过去和里边的人套近乎。
新楼高大结实,扛得风挡得雨,就是没有活气。都不见人进出的。偶尔会过来几个白袍人往里边运东西,可是从不见有什么人出来过。奇怪。这楼是住人的,还是关人的?
又过了一段时日,某天苗民们发现新楼的露台上多了个人。是个男人,一个好看的男人,长着挺好的一张皮相,就是瘦,就是白,惨白惨白,像个纸人。头发倒是乌黑的,如漆如墨,披满后背。一黑一白,这人若是夜里出来,简直可以去扮鬼。他常在露台上呆坐,一坐好半天,静静望着沱江宽阔的水面,眼珠子转也不转,眼神是愣的。这么坐着,一直坐到另一个人来把他抱进去。每到这时,双方总要起一会儿争执,黑发这个不让银发那个抱,要自己走,银发那个起先不让他自己走,后来不知怎么的,还是让了,改抱为扶,扶着他下去。又不残,干嘛非得扶着?后来才看出门道来——那是个瞎子。可惜了,原来那双漂亮的眼珠子竟是个摆设。
苗民们虽然不敢上前套近乎,但不妨碍他们暗地里嘀咕这座楼和楼里的这个人,还有时常伴这人左右的那个银发。嘀嘀咕咕不能满足了,他们就编造一些话出来,编得很逼真的,从一张嘴里传到另一张嘴里,最后传到了大长老的耳朵里。大长老是这座寨子的大家长,说话最算话的人,整个寨子的人都得听他的。他听闻这些乌七八糟的传言之后,重重叹了口气,放下抽了一半的水烟,对身边伺候的人说:“去,把人都叫来,我有话要交代。”
苗寨里每逢有大事,就敲挂在老树下的一口大钟,钟声一响,满寨都人心惶惶,没一会儿人就聚齐了。大长老端坐在上首,吧嗒吧嗒抽他的水烟筒,两三百号人静立无声,等着他开尊口,然而他就是不开口,就是一门心思的吧嗒吧嗒。苗民们心里越发忐忑,不知道一向来说话爽快的大长老这样锯嘴葫芦似的闷着,到底得是多大的事。
大长老其实是在头疼该怎么开场,下命令当然简单,但至少要给出一条像样的说法吧,名正言顺,他去哪找这个“名”?然而又不能不说,人都叫来了,总不能让从头傻站到尾。
“咳,人都来了吧?那好,我长话短说,最近有传言,都在说寨子边上的那座新楼,还说楼里往来的人。”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又吧嗒了几口,理了理思路,才接着说道:“里边的人不是我们能说得着的,也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明白了?明白了就当没那座楼,没那些人。”话说完,有聪明的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苗民们在自己的地盘上也惹不起的人,其实不多,想想常常见到的那些白袍人,再想想那个银发的,他们心里突突猛跳,脑子里蹦出了两个字:神山!
神山,谁敢造次
苗民们于是都活老实了,从那座楼下经过,不自觉就缩肩塌背蹑手蹑脚,尽量别惹了楼里的人,他们和他们,各自相安无事的过了许久。直到一个叫乌珠的孩儿爬进了那座楼里。
乌珠九岁,并不是胆大包天的性子,他会把胆子叼嘴里,去爬那座楼,是因为他花了一整个夏天做的皮球掉进了那座楼的前院。他在门口徘徊了几天,心头淌了几天的血,牙一咬心一横,趁着黄昏翻了墙,还没着地就被人捉住了。小小亡命徒被拎着上了楼,放在了那个纸片一样的漂亮男人面前。他问他:“你要杀我么?”。他笑笑,让人把皮球拿过来还给他,挺有意思的反问他:“杀你做什么?”。乌珠接了皮球,还是惶惑,“大长老说让我们别惹你,说惹恼了你你就要杀人!”。
大长老冤得很,这种没主的传言偏偏指名道姓要他领。
“没有的事,你拿了球就回家去吧,天晚了。”
乌珠回去以后并没向任何人提起那天黄昏发生的事,他还有些懵,还有些余惊未了。
没几天就是中秋,苗人也和汉人一样,中秋节那天要吃中秋饼。乌珠的阿妈阿爸这两天都在做饼,做好了放在灶边晾着,等凉了再收好。乌珠趁着阿爸阿妈不注意,兜了两个就跑,一跑跑到了那座楼下,望了一眼露台,又望了一眼高墙,咽了一口唾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