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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猴继续道,更大声:“等得了空,我带你们去亲自摸摸那屁股,人人都有份!”
大家伙起哄应和,壮哥道自己吃饱了,要去晃晃,他一走跟着壮哥的几个立马也跟着走了出去。
皮猴不在意,他与壮哥虽不对付,但早先私底下说成了,等他得到了铺子成了老板,只要他在一日壮哥便一日领头,再无陆照阳等流压他一头。
他故意大声嚷嚷,叫陆照阳可不要见怪,大家都是兄弟,陆照阳一声不吭吃了饭,话也不说一句,皮猴更为得意,那些跟班们见此无不应承,没一个人为陆照阳说上一句话。
“要我说他那可不是傲,都是装出来的,你瞧他,在哥面前的样子,寻常人被戳一记都还要诶哟一声疼呢!你看他!都侮辱到这份上来了,还不是忍了下来。”
“你们这懂什么?这叫忍辱负重!”
大家都笑了,可算了,他这叫什么忍辱负重。
皮猴道:“大家都是讨生活的,就他穷了点,才不敢随意造次,为了钱呐——”
皮猴惬意地想,只要见着人这样,他就舒爽,想他当年家乡闹了旱灾,一路逃,家人都死了,只剩下他,皮猴投奔自己的叔叔,做牛做马,连同那傻子堂妹,从不敢说一句重话,不说他那好叔叔至今也只是让他在铺子里打下手,连壮哥都不如,那傻子一见了他就吐口水。
说到忍,他可比陆照阳忍了多了,他看出来好叔叔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傻子女儿,怕死了没人照料,他懂,既然要铺子必定要傻子堂妹喜欢,可不想只因陆照阳救过傻子一命,便给他一份活干,傻子特别爱亲近陆照阳,皮猴见此暗道不好,果不其然皮猴叔叔有意将傻子交给陆照阳,愈发对陆照阳照顾,传了一手的技艺,这是皮猴努力了几年都未曾得到的待遇。
他那叔叔只把他当成免费劳力看,不假辞色,月钱也比当初的陆照阳少上不少。
若不是陆照阳拒了,惹了不快,到如今这铺子指不定便是陆照阳的天下了。
可惜他那叔叔为了宝贝女儿什么都做得出来。
想及此点,皮猴又万分感谢陆照阳,他的拒绝等来的是他叔叔的不满报复,不仅降了月钱,待遇也日渐苛刻起来,看他能撑到几时,只是顾着傻子,未将人赶走,但对众人明里暗里踩,睁只眼闭只眼,寻了各样理由,将月钱减得比这新来的还不如。
就这,陆照阳还是不走。
皮猴站起身,跟着陆照阳,见他在后院打了几桶井水,皮猴假心假意地说一同打水,到时下午开工好备着,不想皮猴几次三番,不说帮忙,说前日打铁手受伤了,打不了水,撒了一地,如今这天,泼了冷水可得冻着。
皮猴一句道歉不曾说,似笑非笑,眼中闪着恶光,见紧握的拳头,就想这陆照阳动手,动手便有理由直接将人赶走了。
陆照阳眼眸闪烁,几明几灭,想及往日都城,类皮猴此人数不胜数,捧高踩低,若有趁手之物早已抽得他满地打滚,却因沦落,叫人爬至头上来。
然而想了数次,这肝火最终也熄了,将桶一扔,溅了水,皮猴在身后破口大骂,回了前头来,要扣陆照阳工钱,“让这不知好歹的好好看看,得罪我是什么下场!”
陆照阳充耳不闻,只当听不见,这下午因着皮猴使坏,趁着他那叔叔不在,耀武扬威,将大部分的活全给了陆照阳,几个人在旁吃酒,什么脏话臭话都往他身上招呼,更有淫邪的,污了耳朵。
新来的不敢多言,同时心里也隐隐瞧不起陆照阳来,此前还觉得此人真个出众,一点也不似这的,倒像是哪里下凡来的仙君,现在任由欺凌,真是白瞎了一双眼,直叹自己认错了人。
这陆照阳不说一句辩解的话,认了这刁难,但确实是技艺高精,连壮哥看了都不得不服,只是因二人的龌龊,便是如何的好,也不会为陆照阳说上一句好话。
陆照阳见了那新来的对自个既是同情又是厌恶,心里冷笑何曾要这等人同情,这些看着笑话的,同情的,不过尔尔,如同一米粒,一踩便成了泥。
收了铺子,阿雪早在不远处等着了,今夜风大,阿雪冻了许久,算了时间想陆照阳该出来了,却等的是皮猴几人,他见了怕极了,一下僵了身子,就算过了这段日子,他一见到这些人仍是做噩梦,连忙低了头,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等人走了,他背后出了一身细汗。
他又站得远了些,怕皮猴等人杀回来,左右四顾,有人靠近就缩起肩膀,最后靠在一处暗的墙角,才觉安全。
好容易等到陆照阳出来,便像船寻到了码头,立马迎了上去,陆照阳不等他,阿雪需得小跑着才不会被甩下来。
“你手上拿了什么?”
快到家,陆照阳才开口。
阿雪早等不及他问了,这会恨不得倒豆子,“这是吃的哦。”还给陆照阳看。
陆照阳见其十指几日来不曾好过,今日又添了新伤,想到给他药还不知好歹,以致伤口反复,旧伤翻来覆去,新伤又新添一层,骂了一句没用。
阿雪想他总归对自己不满意,每每听了都不大高兴,闷闷不乐,只是今日扣的钱少了,又得了菜,等着要与陆照阳分享。
阿雪将这些菜当成宝贝,好容易吃些好的,一个个放出来端到木桌上,陆照阳看着这些据说最好的菜,心里发笑,便问:“这算什么?你何曾也是没见过世面的?这些你就觉得好了?”
阿雪道:“那吃了这么久的糠咽菜,我见了这些自然觉得是好的了。”
陆照阳嗤笑,突然间其中一道像极了家乡菜,不由盯了几眼,不知这块地方是请了都城来的师傅还是怎的,一朝回忆湖水似的幽幽淌出来,令他动了几分胃口。
阿雪暗笑,他果真还是抵挡不住吃的作用。
这陆照阳尝了一口家乡的菜,心情略好了些,对阿雪也不如前几日那般,倒是难得的平和。
阿雪见此大了胆子,与他说今日的事,都是些皮毛,不甚在意,陆照阳半听着,“你猜今日到底是如何拿回来的?”
“如何?”
“我今日才知道原是有些菜他们是不曾动过的,便是吃了也是仅一两口,其他地方干干净净,因此大家都会捡干净的,带回去,既不浪费也算尝了回鲜,肚子里有油水,这还是刘哥告诉我的。”
“你说这是剩下来的?”
阿雪浑不在意,说我可是挑了最干净的,都没怎么动过,“还有件事,你道可不可笑,刘哥上次见了我脸,睡了红印子,以为我被人揍了,所以今日背着人偷偷告诉我,以为我过得不好。”
“哦——?”陆照阳却突然翻了桌子,打了满地的汤汤水水,连同他那日思夜想的家乡菜,阿雪吓得,流了满面的泪。
陆照阳极大力地掐着阿雪的面,那些个字眼烧红了,将人烙穿了:“我陆照阳何曾落魄至此招致你这般糟践!要吃人剩下的这些懊糟东西!你可做得好,做得好——!”
阿雪不明白事情怎生这样了,那些泪滚滚的,落在陆照阳手上,陆照阳却恨不得掐死手里的人,才不致这般龌龊糟泥,因此手劲未歇,怒红了眼,阿雪未曾见过这般,三魂没了七魄,又是疼又是怕,一条命尽数拿捏在陆照阳手中,心里只后悔为何要说那些话。
他流了满眼的泪,乞求地看着陆照阳,他不想死,因此哭,哭了示弱,就不会死了。
陆照阳放了手,将他扔到一边,“别让我看到你。”
他走了,阿雪一个人趴在地上哭,哭得肠子心肝都捻碎了,他的脸同样被陆照阳粉碎了,他不敢不听陆照阳的话,恍然觉得是自己的错,又恍然是为了陆照阳这态度伤心,哭得是头晕脑花,薄汗涟涟,他收拾了地上的狼藉,想进屋子,但屋子却被锁了。
阿雪推了几下,开始小声地敲门,求他放自己进去,哪怕睡地上也好,敲了半日陆照阳也没应他。
他只得坐在门槛上,小声哭,冷了冻了也不敢砸门,过会哭得没神了,盯着脚底下的黄土地,他还记得从前院子虽然逼仄,却常年开着好花,泥土也发着好香,这会秋天了,院子里该开满了菊花才是。
有了菊,便该有了鲜嫩肥美的螃蟹,当年也只得尝个鲜,怕他们吃荤的,身上都臭了,如今却是连一顿好的也没了。
他肚子响了,饿到晕,阿雪攀着窗户,往里头看去,他看见陆照阳灯下坐着,坐在那张不许他碰的宝贝的书桌旁,写着什么。
阿雪突然想到,这一刻突然懂了一样,那陆照阳仍旧缅怀过去,这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