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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车轮陷进了泥坑里,马儿几下用力不愿往前走了,陆照阳便只好下车去推,阿雪也一瘸一拐地下来,要跟他一块推,陆照阳说胡闹。
阿雪道:“我不给你裹乱。”
在雨里弄了一会,这轮子才算出了泥坑,阿雪一脚踩在泥水里,跌了跤,吃了满嘴的泥,起来后朝陆照阳笑。
陆照阳将人拉上了车,这会皆淋透了,便是找东西遮挡也无用,只好盼着能找到安全避雨的地,他回头问阿雪怎么样,阿雪回他我还好,不碍事,只是有点冷。
陆照阳道再忍忍。
再往前奔了几里地,有个破亭子暂且能避雨,阿雪已是被冻得面容僵白,不知手碰了哪,破了皮,泡在雨里头,渐次发了白。
陆照阳将他带进亭子里,给他哈气暖手,好久身子才不抖了,阿雪说你也冷。
“我不冷。”
这雨下了一晚,从四面八方漏口的破亭子外张牙舞爪,更有劲烈的风扑了一层的湿地,便只好捡了中间稍干净的地,聚在一处睡了,却也睡不好,一会是风吹,一会是雨打,窸窸窣窣叫人不安的动静,从各处皆攀了上来。
翌日一早,阿雪睁不开眼,行走坐卧间也是楞闷闷的,陆照阳急躁赶路,时不时要回头试探温度,久了后倘若稍有些不对,便要叫上好几声阿雪的名字。
又赶了一段日子,手上伤口结痂,他们赶车在田埂上,田里有着气息奄奄的庄稼,阿雪还在昏睡,不知谁喊了一声来了,只见远天漫漫一片的黑云压来,倒不是云,变幻了好几些形状,夹带着震天的嗡嗡声,朝着田地陡然压下。
一时扑乱哭嚎,陆照阳翻身护住阿雪,马儿嘶鸣一声,向前奔去,原来那片黑云并非是云,而是一对的蝗虫,专门吃农家人的命根子的。
其状凶狠贪婪,所过之处黑密笼罩,只落在了庄稼上头后一阵啃食,一株一丛完了,便到下一个,一杆上密密挨挨的丑陋土黄的虫子,阿雪几欲作呕。
逃出了那虫子地,阿雪问那是什么?
陆照阳拧着眉道也许是蝗虫。
两个人没种过田,一个不曾关心过,一个少时不得自由,皆是有着一种死里逃生之感。
一晃又是好几日的光阴,像是一叶孤生的扁舟,总是来回在望不到边际的海面上,后来车轮子坏了,再走不了了,陆照阳便将车弃了,又因没有马鞍,索性将马儿也放了,“我们后面几天走过去好吗?”
阿雪微张着眼问快要到了吗?
“嗯,快了。”陆照阳道。
他们要去的是座北方的小城,既通都城,又通西北,来往间多是军队与商贾,倒还算富庶。
总算到了城外,只见常常一条人龙,也有许多人与他们一样打算,背井离乡的,又因江南涝灾,便一窝蜂地俱往北边逃了。
像是他们二人远离都城,走得还要远,风尘仆仆,风霜雨染的,与那群人无甚差别。
陆照阳并未即刻进程,而是带着阿雪寻到城外护城河一流,梳洗了脸,借机换了包裹里还过得去干净的衣裳,如此一来才叫人见了,不是那般可怜累索了。
二人互相重新梳了头,想是进了城后还要好好洗洗,生怕头上生了小虫子。
城门口盘查得紧,前头一家四口逃了难来,却因没路引,又是饥肠辘辘,不能进城,这阿娘便带着孩子哭了,可无论怎么求,这守卫也不放人进去。
阿雪紧张极了,“我们能进得去吗?”
“能的。”陆照阳安慰。
轮到他们,这守卫盘问了好多问题,见他二人还算看得过去,才放了。
只跨过这一道门,穿过厚厚的一条道,面前宽阔大道敞开来,车马人流,沿街之叫卖,卷着旋的香气,处处挂着“米面”的招牌,还有和他们一样许多不断涌进城带着包裹的旅人,一进了城门便分散到了四处。
阿雪觉得陌生,新鲜,看不过瘾,乍一落入人世红尘,又有一种后怕不安,躲在陆照阳背后,眼睛忽闪地望着。
陆照阳紧紧牵着他手,拽着小小冷冷的,告诉他先去找落脚处,能有个床歇息,待明日再去找附近可有什么租住的屋子。
一路问了人,看了他们一眼说刚进城的罢?进城的都往那走,那有个小客栈,早点去罢,不然人更多,只能睡大街了。
谢了人,他们往指的方向走去,极偏僻的一条街上,奇怪的是那处地街头巷尾藏了许多人,或是卧着,或是坐着,或是抱了孩子的,神色皆是木楞出窍。
这客栈便在眼前,掌柜眼也不抬只说只剩一个通铺,爱要不要,连值几何都不说。怒着嘴道那外头的都是交不起钱的,又笑这身后的小郎君看着就不足,这地可不比你们那,冬日里不知冻死多少人,就这几日冻坏了的,去看大夫的,花的钱可能买下这通铺几晚了,可是啊,这钱也没有,别是大夫,只好等死咯!
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阿雪。
这一眼触怒了陆照阳,只把掌柜看得颤颤,忙说一时嘴快,说错话了。
陆照阳要了最后一个通铺,阿雪嫌贵,花了好多,觉得不值当,况且这一进去,一条大铺躺了十几个人,昏暗里头,还有着叫人作呕的味,最后一铺是在角落里,谁放了东西,东西主人一见他们来嚷嚷,叫不准动,却因陆照阳阴着脸,不大好相与,当即软下来撇了嘴,将东西拿了回去。
这一铺位置不好,被褥薄,说不上是什么味,正对着窗,晚间睡下后总有风溜着缝乱吹,阿雪几次睡不下,浑身发冷,挤在陆照阳怀里打斗,陆照阳捂着他,大半的被子都给他裹,但身子还是冰冰的,更有是十几个男人脚臭,汗臭,打呼,不知一会又是谁放了臭气,味道极大。
一时叫他们二人难以忍受,冻了半夜,阿雪掉着泪睡,陆照阳哄他明日就找个屋子住下。
“明日就能找到吗?”
陆照阳跟他保证,阿雪含着泪闭上眼,极力叫自己睡了。
一直睡到中天,他才昏沉醒了,身子骨沉软,他心想不会是烧了?
这会陆照阳早醒了,因怕吵醒人,才到至今未起。
“待会你一个人在这,我找到了房子后接你过去好么?”
“要去多久呀?”
“很快的。”陆照阳趁着没人亲亲他,唇上冷的,轻声道:“一个人别怕,他们都走了,兴许要晚上才回来。”
阿雪抿嘴点头,拉拉他袖子:“那你要快点,我等你。”
陆照阳去了,阿雪便蜷着身子趴在床铺上,想要缓缓疲乏沉重之感,一会想起什么,将身边的包裹拉到怀里,闻了闻,又打开来看是否都齐全。
昨夜没睡好,白日里便打着瞌睡,可阿雪只一人看着包裹,不敢睡过去,一旦有了睡意,便将自个拧醒,半醒半睡间,揪红了手也不知,发热发冷的,老是瞧见有人推门进来,立马瞪大眼惊醒,才发觉是股子幻觉,花了眼。
他精神不济,等了半日,一群男人回来,吵闹将开,吃酒的,划拳的,满口胡沁的荤话,有说有笑商量要到外头的娼馆,一人一个细白皮肉的小娘子在怀,说上句温柔话,过上个春风一渡,这便齐活了。
阿雪听了心头吵闹,闻了味不适,一时隐隐作疼,约是昨夜冷着了,早前阿雪也察觉得到身子不大好了,却是没发出来,只是恹恹地,况且又急着赶路,更是顾不上了,如今歇下来,这病气早就按捺不住,困在这这具不中用的躯体里,算计着只要到了便将这一路的奔波统统发泄出来。
日落西沉,进出几趟人,这陆照阳才赶回来,却见阿雪坐在客栈门外等,一问才知因他二人才付了一晚的钱,又有了新的人来,便将阿雪赶了出来,坐这吹了好一会的冷风,吹得是面涨手肿,陆照阳一头的汗,顾不得理论,搓着气给他暖暖,与他低声下气道:“我来晚了……”
阿雪摇头,强撑着问找到了吗?
陆照阳笑:“找到了,该说是来着的人都穷苦,租不起么,便叫我有了好处,一间小屋子,没以前的大,几户人家共住一个院子,不过有些潮冷,晒不到太阳。咱们暂且忍忍,待攒够了钱,再找间好点的,朝南的,能晒到太阳的好么?”
阿雪点头,“今天就走吗?”
“今天就走。”
陆照阳带他起身,阿雪眼前一晃,一会醒过来,随着他穿过好几个小巷子,才见一处狭窄只叫通一人的,两头压着影子幢幢,走到头才见一扇老旧的门。
那屋子果真如陆照阳所说,又小又阴,可便是这般不堪模样也是陆照阳跑断了腿,赶着找到这么间屋子,再是破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