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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衡低头揉了揉手指,心里计较着,杏林谷传人会金缕曲心法的事他是知道的,如今这个传人从天而降到了他面前,真心法虽然不翼而飞,但人在这里,尚可想办法套出心法来。至于下部阵法,看样子谢无秋也不知情,而且他定还想靠十二楼找到下部遗迹,如此,尚有合作的余地。
想到这里,晏衡又抬起头微微一笑:“你我之间,原本就是靠交易维持合作,虽说如今得知你真实身份,但这个交易,还是可以继续的呀?你瞧,我们都要继续寻找下部,十二楼可是个好帮手啊。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合作呢。你给我真心法助我养脉,我帮你找寻下部的下落,找到以后的事,就各凭本事,此前,互相帮助一下不好么。”
“真心法你就不要想了,至于合作么,我说了,你先废了金缕曲。”
“不可能。”
“我是为你好。”
晏衡不为所动:“为我?你是为了你自己。”
“对你也没有坏处,你练的功夫太邪,早停下来,对谁都好。”
他说的真是真挚之极,晏衡笑得泪花都快泛起来:“谢少侠这么天真啊。可是,停不下来了啊。”
“你一个杏林谷的弟子,难道到了今天,还看不出……”
***
晏衡还能想起,说出那句话后谢无秋震惊失色的表情。
得知那个消息,谢无秋不是应该开心吗?为什么是那种表情?
又为什么最后答应和他合作了呢?明知道他未必会向他提供真实的信息,也知道他是为了真心法,才想办法留下他。
果然还是太年轻,即便经历了秦端阳那个事,难免还是会继续被人骗,继续心软。晏衡默然想。
他应该利用他的心软,好好继续骗他,套出心法的口诀来。
然后……应该杀了他。
那个预言,不能成真。第五代传人,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刚笑话完别人,自己又怎么能心软呢?
晏衡想得出神,扣着夜隐的手都麻了,直到针无意扎进了夜隐的皮肤里,他才陡然醒过来。
那天和谢无秋的开诚布公,晏衡以为那个掉包了真金缕曲的人是谢无秋,因此也问了内心的疑问,为什么他要选在这个时机,为什么不再等等,等潜伏在他身边,得到下部的消息再动手。
谢无秋说不是他做的。
晏衡第一反应就是他在挑拨离间。
然而事实便是眼前这般。
晏衡两指微微捻动了一下“红酥手”,沉声道:
“妙吾死的那天,你也在。我说过,叛十二楼者死。”他顿了一下,嗓音微哑,“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第35章 别枝惊鸦鹊(2)
夜隐慢慢闭上了眼睛:“属下甘愿一死谢罪。只求……求少主一件事。”
晏衡目无波澜的看着他,许久,才移开了眼神,沉声道:“说。”
“属下……我,我母亲,尚还在世……”夜隐艰难道,“家母年老体迈,本也享不了几年清福,宛城东边城郊有一片竹林,山上有座茅屋,正是家母居所。那里已被……秦端阳的人监视着,此次我失、失手……家母,怕有危险,我走以后,求少主念在旧情,帮我照顾母亲……”
夜隐的声音有些哽,大约觉得自己要求过分,几度说不下去,然而又不得不说出来,只是越说眼眶越红。
晏衡静静听完,看了他一眼:“秦端阳用你母亲的性命威胁你?这些,你也不曾想早点同我讲的,是么。”
夜隐重重叩一了拜:“是夜隐有负少主和老楼主的栽培之恩!”
“是啊,你也知道。”晏衡道,“你母亲,我也没义务替你管。”
夜隐闻言一恸,又接连叩了两遍:“少主,求少主……”
“罢了,多说无益。”
晏衡挑起金针,从夜隐的手臂上慢慢滑过,夜隐自知理亏,认命地放弃了言语,闭紧了眼睛,作出引颈就戮的姿态。那金针倏然没入他的肌肤,一眨眼的功夫,夜隐左右手的手筋尽数被挑断。他闷哼一声,硬是忍下了没有叫出声来。
可是等了半晌,致命的一针还是没有袭来,却听到风声一振,夜隐再睁眼,晏衡已经起身走到了远处,负手背对着他。
“少……”夜隐身子一晃,差点倒地。
“你既从未效忠过,也称不上背叛。滚吧,往后,十二楼再无夜隐。”
“少主……”夜隐先是不可置信,而后眼角一酸,眼泪蓦地掉下来了。
你从未效忠,何来背叛。那话晏衡说了两遍,第一遍是失望,是嘲讽,第二遍,是心软,是借口。他都知道,他却没猜到。
其实他早该想到。他在黑暗中注视着晏衡这么多年,怎么还不了解他的少主是什么样的人呢?
“快滚吧。别再让我看到你。”
夜隐视线模糊地看着那个背影,头再次重重叩在了地上,叩出一个深红色的血印子来,过了很久,他才咬紧牙关站了起来,终于头也不回地从窗子翻了出去,远去了。
***
城里的梆子声响过五旬,天光破晓,晨色熹微。
狂雨楼门口守夜的弟子打了个哈欠,抻了抻筋骨,准备换班。新一轮的守门弟子精神满满地走过来打招呼,忽然看见地上正正摆放着一只红木方盒,便指着它煞是好奇:“那是什么?”
守夜弟子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谁放在这的?”
“咦,你也不知道吗?”
“打开看看?”
守夜弟子顺道踹醒了另一个还在熟睡的伙伴,指了指那箱子,几人围了上去,半是兴奋半是紧张地揭开了红木盒的盖子。
“啊!——!!”
盖子“哐当”一声摔在了一旁,离得最近那人吓得脸色发白,倒坐在地上退了几步。
“快、快去禀告非歌大人,不!快去禀告楼主!!”
一息之后,那红木盒已经重新盖好,由铜雀端着,面色沉着地在议事厅中呈给了晏衡。
晏衡打开后看了很久,最后将盖子盖了回去,低声问:“什么时候送来的,可有人看清是谁。”
“五更天换班时,守门弟子第一个发现的,就放在门口,没人看见听见是什么时候放在那儿的。”
“守门弟子,罚。非歌监管不利,罚。”
“是。”
“发生什么事啦?”流觞从议事厅门口急匆匆赶来进来,没进门时就听见晏衡要罚非歌,大惑不解,“这是什么?”
他指着那个奇怪的红色盒子,又看了看面无血色的晏衡:“少主,你脸色好差,发生什么了?”
铜雀将他从晏衡身边拉开了一些,低声道:“好了,别吵了,你自己看吧。”
流觞识趣合上嘴,小心翼翼揭开了那木盒盖子,刚露出一条缝,就震地失手把盖子摔了回去。
他缩着瞳孔往后退了一步,重新打开了盒子。
夜隐的头颅安安静静躺在红木盒里,闭着双目,神态一如寻常。
流觞张了张口,本想问怎么会这样,又想到刚听下人说盒子是外人送来的,恍然悟了三天前晏衡是瞒着他们放过了夜隐,可今日他还是死在他们眼前。
“是……苍崖山做的么?”流觞问道,“夜隐是苍崖山的人,如今身份暴露,没了利用价值,所以秦端阳派人杀了他?”
晏衡偏过头去,不愿再看盒子那边。
“或许吧。”
“可恶!苍崖山真是!这仇、哎……”流觞的胳膊被铜雀恨恨捏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说错话,只好拧巴地更正,“这,这挑衅之仇,不能不报!”
铜雀冷笑了一声,道,“苍崖山也蹦跳不了几时了。”
晏衡没应她的话,铜雀不由试探地问:“少主,七日后便是论剑会,何不趁机,攻他们措手不及。”
晏衡摆了摆手指:“论剑会不是交手的好时机,届时武林各派都在……”
“正好一网打尽!”流觞插嘴道。
晏衡无奈瞪了他一眼:“我看到时候你就别跟着来了,免得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