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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公罪-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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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好日子就要到头,姜煊作势呜呜起来:“舅舅大坏鬼。”
  裴钧笑:“瞧瞧,方才说什么来着?”
  姜煊气得大叫一声:“舅舅欺负人!看我叫小狗咬你!”
  岂知他话音刚落,怀里的狗竟真一口咬在裴钧手背上,登时疼得裴钧哎哟一声要抽手,可手里姜越的香囊穗子却被小狗叼住,任他怎么叫都不撒口,害他只好低头求外甥道:“煊儿,快快快,这是你叔公的香囊,快叫它别咬了!咬坏了可了不得!”
  姜煊也被这小狗吓了跳,懵懵地听话说了句“小狗快松口”,搂了搂狗身子,黑狗竟也立时就松口了。
  裴钧松了口气,惊叹一声:“……奇了,这么小个崽子就能认主?”说着又苦笑摇头,心里暗道这梅林玉确是给他外甥找了个好斗的忠犬,真是也好、也不好,倒不知是不是天意。
  他让董叔拿了巾帕来、把姜煊牵走,这才起来擦干全身换了熏香的寝衣,踱去里间让下人抱走了狗,把头发绞得差不多干了,就领着姜煊上榻睡觉。
  然而一躺在床上,他睁眼就吓了一跳——只见姜煊那一白一红两个泥人儿,竟又稳稳地插在他床头雕砌的花叶里了,此时正阴森森望着他笑。一时他顿觉这孩子是真有点儿姜家人那阴魂不散的味道了,不由低骂一声,拍着床板儿吼:“姜煊!把你这泥人儿拿走!”
  “不要不要。”姜煊格外执拗,手脚并用爬上床来,抱着小布老虎就钻进被窝里,露出脑袋来看着头顶的泥人儿,央求裴钧:“舅舅,就让叔公跟咱们一起睡嘛。”
  “……”裴钧瞪眼看着那俯瞰着自己的笑脸白衣剑客,最终是良久都说不出个“不”字,只得长叹一声,无言侧身去,先哄着姜煊睡了。
  待姜煊睡熟后,他平躺看回床头的泥人儿,想起方才董叔说起的一句句,脑中一时是“暗地受苦”,一时是“将要造反”,一时又浮现出入暮来姜越的一言一语、一笑一叹,霎时只觉腔中像是被道道细线穿扎而过,一点点地抽疼着,还泛着丝酸。
  一些明知将来早晚生变的事情,蒙混在眼下掺了甜水般的平稳日子里,开始在他心中隐隐躁动。
  他抬指摸了摸头顶浅笑依旧的白衣泥人儿,思虑间,心里再度低声问它:
  ——姜越,你觉得我们算什么呢?


第44章 其罪三十九 · 生乱(下)
  翌日天刚半亮,鸡打鸣了。董叔敲着梆子把裴钧叫醒,裴钧便把姜煊拎起来罩上衣服,也不管外甥是醒了没醒,只拖着他就去前院儿练拳。
  小孩儿迷瞪瞪地立在他身边儿, 学着他压矮了身子扎出马步,小小个头一晃,可怜巴巴打了个呵欠:“舅舅,饿,想吃馍馍。”
  裴钧却指了指他脚尖:“再分开点儿。练完再吃。”
  正这时,照壁后的大门被人咚咚拍响。六斤溜烟儿跑去一开门,竟是钱海清衣衫散乱地进来了。
  见裴钧、姜煊正一大一小双双开腿蹲在前院儿里,钱海清愣了一下,揉把脸才勉力清醒些,大着舌头向二人先后鞠躬:“请裴大人安,请世子爷安。”眼见是一夜里喝了不少酒。
  “哟,咱府里的准进士爷回了。” 裴钧气定神闲,领着姜煊抬手握拳放在左右腰间,“都还没入班呢,这就夜不归宿,眼看往后是要贵人事忙、飞黄腾达呀。”
  钱海清略局促地拉了把身上的衣裳,不大好意思道:“监、监中同窗拉着吃酒,避之不过,莫如……当作积攒人脉亦好,望裴大人见谅。”
  青云监本就集聚人中龙凤,考学之事相较于同窗之间,又更代表监生各自恩师在朝的脸面,则考中是该的,不仅要中,还要较量个名次,而若有不中者,往后的前途自然再难泰达,是故恩科之压,便直如泰山压顶般加诸各监生头上,此压越重,一旦瞬时得解,那松懈便也越猛。为此,京中百姓常将春闱后放浑玩乐的青云监生称为“疯驹子”,连走路都要避着些,直如避开横行的疯马,是生怕被这些苦抑惯的准官老爷惹上了麻烦。
  裴钧见钱海清虽面带醉意、神色困倦,可说话依旧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便心知这学生当算个懂得避酒逢迎的,不禁轻轻点了点头,抬手向他一招:“你过来站会儿,我有话问你。”
  他本意是让钱海清过来站着就是,岂知半醉的钱海清听言,却是走到他身边,蹲了身子也扎下马步。
  “……”裴钧莫名其妙地扭头看过去,竟见钱海清还极为自然地学着他两拳收腰,像模像样摆好了身势。
  另边姜煊被逗得噗嗤一笑。裴钧扭头瞪他一眼,这也懒得管这些细碎了,只问钱海清道:“唐家那事儿怎样了?”
  钱海清懵然打了个嗝,和姜煊一道随裴钧张手举过头顶,想了想才道:“回大人话,岭南道梧州知府李存志,近日应是快要入京了。”
  裴钧动作一顿,挑眉看向他:“梧州知府李存志?……”旋即想起来,一边领姜煊放下手臂,一边问:“唐家要保的那杀人犯李偲,就是这李知州的儿子?”
  钱海清连忙点头:“不错,当初便是这李知州撞破了唐家族亲挪用赈灾库存之事。李知州原要告发唐家,可当时其子李偲却在屯田营忽生了杀人的案子,因证据确凿,即刻就捉拿归案了,又因这李偲是元光六年的武生,已编入军伍,其生杀之罪按制便还要过刑部再审,于是很快就押送京中。此事突然,李知州全无应对,唐家便借这机会许诺李知州,说会动用京中关系替他保下儿子性命,而对换的条件,便是李知州要将唐家挪用公物之事守为死秘,绝不可再行告发之事。”
  “而你却还是想让他告发唐家,所以便使了法子逼他入京?”裴钧顺着他话猜,“你怎么说服他的?他就不怕他儿子没命?”
  “实则也不算是学生说服了李知州。李知州访京,实是因此案本就存疑。”钱海清跟着裴钧和姜煊静息吐纳,左右出拳,又收拳,“学生在唐家代笔往来书信时,曾也见到过李知州寄来敦促救子的信件。这样寄来唐家的信件,每月确有不少,学生本没有在意,可后来在牢中无事,细想起当中因果来,才猛然觉出不对——学生记得那信中曾说,李偲性敏而善,做了武生后还在屯营升了军官,绝不会做此自断前程之事。而学生曾在死牢中与李偲有过数次交谈,也听李偲大呼冤枉,听他详述案情,也甚有蹊跷。试问,何以他杀人的时机如此赶巧,恰就在他父亲察觉唐家挪用公造之后呢?”
  裴钧听得饶有趣味,领着姜煊转身回拳,抬腿推手:“依你的意思,唐家极有可能是为了不让李知州揭露他们那行贼之举,而做了局来陷害李偲入狱,好借此拿捏李知州?”
  钱海清点头道:“这也是学生的猜想。唐家此事一经披露,便罪同国贼,铁定是抄家株连等着他们,那么若想掩盖罪行,他们要陷害个把人入狱、甚至要个把人命,都不是不能。想到此,学生便烦请裴大人帮忙引见了曹先生,拿案情问了他,而曹先生不愧是讼师出身,稍与刑部相熟主事互通文书,也确见可疑,大半便断定此案是唐家陷害李偲入狱,如此,倘使李偲翻案,唐家便又罪加一等。”
  接着钱海清便措辞严正地写下信件,托曹鸾快人快马传书梧州,告诉李知州他儿子李偲是被唐家冤枉才会入狱,而唐家为了让李知州不敢检举,极可能长期将李偲困在京中的刑狱诉讼里,就算李偲出狱,也会被唐家永远握在手心,从此再也没有宁日。钱海清告诫李知州万万勿受唐家欺瞒利用,唯有勇于上京将其揭露,才可令梧州民冤得解,也可叫其子李偲获救。
  裴钧稳而又稳地扎着马步,一边听着钱海清口述,一边抬臂摆弄着姜煊小手,让他举高坚持住,听到这儿不禁一乐:“好家伙,你竟是怂恿这李知州上京告御状了。”
  钱海清笑道:“言传之广也,其名之大也。此事闹大了唐家才不可轻易脱身、轻易私了,而如此重罪一经暴露,更可叫宁武侯身败名裂,让亲家蔡氏遭受重创——到那时,九门提督首位一空,也再无人同京兆司争漕运之权了,如此,裴大人的心愿便自可达成,学生与大人的约定,也自可达成了。”
  裴钧啧啧一叹,不无欣赏地看了钱生一眼:“看来我是该备下纳生帖了?”
  钱海清一听,眼睛都亮了:“那学、学生,眼下是不是能叫大人一声师父了?”
  “这怎么行?”裴钧笑着拍了拍身边姜煊的后背,让外甥挺胸抬头,自己只悠悠向钱海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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