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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罗道:“那你觉得该当如何?”
我道:“事已至此,我能如何,只是有些事该我来还是我来,你就不要插手了。你是神仙也不能事事包揽了,多少让我一点儿,好歹让我知道我还是有点儿用的。况且我本就欠了燕云许多,这场债本当让我来还。”
君罗半晌没说话,我又道:“我也相信你,即使我做什么你都能护我周全的对吧,你看,我这样相信你,你不相信你自己么?”说着我用力将他一推,挣脱他的臂弯,从云端跳了下去。
与来时一般无二的姿势,我感觉到风从我耳边呼啸刮过,急速往下坠的身子本能地又汗毛倒竖起来,我听到君罗一声疾呼:“君念!”
似乎只是须臾之间,如同方才那般,君罗追下来又将我整个后背一捞,牢牢地抱在怀里,怒道:“君念!”
我道:“哎你别叫我,我缓缓。”
这种感觉相当难以形容,头晕目眩的,还真是不好受。我这一跳也是对君罗存了十二分的信任的,我笃定他能护住我,此外还多多少少有点表决心的意思。眼下这份信任得到不容置疑的回馈,他的臂膀相当让我有安全感。偏偏我从小到大就缺这个,眼下不知道是什么情绪,竟让我鼻子都酸了半边。
君罗大抵是真生气了,一路上就这个颇为暧昧的姿势将我带了回去,生怕我再来这么一回,我再三保证也没有用,他全程冷着脸,对我的央求充耳不闻,一进门就将我往榻上一扔,转身就要出去。我哪能让他一个人出去啊,立即就追上去拉他的衣服,道:“你看,你都气了一路了,也该气消了吧,我再也不敢了,真的,我保证!而且以后我再也不让自己身陷险境了,就跟着你,好好地,安生地过日子,好不好?”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某种情绪渐渐变深变浓,只是一瞬间,又消失不见,一起不见的,还有他的怒气。他似乎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了。
这时,阿木突然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我们啊了一声,道:“君罗哥哥,刚才阿木做了个梦。”
“什么梦?”
“灵剑山庄上有个姐姐,滴血为誓,要求个圆满。”
第二天正午时分,我们抵达了灵剑山庄。
灵剑山庄是江湖第一大庄,是数百年传承的大家族,其底蕴之深厚一般人想象不出。它犹如一个小型城镇,整个家族的运作体系便如同城镇管理一般,一层接着一层,世世代代积累下来,这个家族已经自成一派,谁也不敢再撼动其江湖地位。
从门口上去,灵剑山庄的建筑群一路蜿蜒往上,盘踞了整个山头,气势开阖,自有一番气势。在大门口接待的弟子接待来宾时并不问身份来历,也不问有无请帖,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其底蕴,并不是哪个门派都有这样的气度和从容的。
进了门就是街道,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还有许多小摊,与一般的城镇并无二致,我啧啧称奇:“真不愧天下第一大庄。这般管理方式,以江湖门派来讲,真是别出心裁。”
钟离抬头看着顶端的庄主府,亭台楼阁飞檐翘角,不知道这样一番景色在她看来又是何种滋味。
一路上我一直注意着钟柯一行人,有意避开。他们一到达此处,就被安排进了庄主府,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进了一间客栈安顿,大堂里已经坐满,这个时候就显示出跑堂小二的重要性了,我听到有人在和小二打听新娘子的消息,“这倒是怎样一个姑娘?能得庄主青睐,必定不俗,说出来也让我等开开眼界,瞻仰瞻仰。”
小二也机灵得很,苦着一张脸,“哎哟客官,您呐就别难为我们了,这庄主夫人呐,别说您,就连我也是想知道的,庄主深情,硬是把人保护得密不透风,我们也无从得知啊。”
满堂宾客得了这么一个答案,都颇为遗憾,只能叹一句元钦庄主真真是个情种。
正好客房收拾出来,钟离抬脚就往楼上走。
要说这灵剑山庄也真是繁华,我倚在窗边,对面就是一间茶楼,说书的唱曲儿的,人声鼎沸丝竹不断,人来人往的,丝毫不比燕都差。傍晚的时候,阿木过来扯了扯我的袖子,道:“君念哥哥,下去吃饭了。”
我道:“君罗哥哥呢?”
“哦,他说他去见灵剑山庄里那位姐姐了,叫你不要等他,他很快会回来。”
君罗的生意有什么规矩我并不知道,他这会儿不带上我也许是他的规矩之一,我并没有多想,随口问了一句:“钟离姐姐呢?叫上她一起。”
阿木摇摇头,道:“不知道,我刚才去叫她,没见到她。真奇怪,我刚刚还听到她弹琴呢,可好听了。然后她就不见了。”
刚才我听到的琴声,是钟离弹的?钟离的琴声我听过,不是这样的。想起同心琴,我心里一跳。
“阿木,灵剑山庄里的那位姐姐,你知道是谁吗?”
“知道啊,她叫年衿,就要做新娘子了,长得可好看了。”
钟离的房间空无一人,我道:“阿木,你有没有什么法子,找到君罗?”
阿木点点头,“我这就带你去君罗哥哥那里。”
说着他闭上眼睛抓住我的手,一点莹白色的光从他的眉心处发出来,然后我脑子一懵,眼前一阵模糊,感觉身边的景象快速轮转,结果没等我适应,就听到阿木一句“哎呀”,身体一阵失重感,就从半空中摔了下去。
我短促地呼了一声,硬是忍住,扯过阿木抱紧了,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结果腰上横生一条手臂把我拦腰一揽,我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真是丢人啊,我很不想睁开眼睛。
“哦,你们,玩得很愉快么。”君罗凉飕飕道。
阿木此刻一反先前的呆愣模样,很是机灵道:“君罗哥哥,是君念哥哥叫我带他来的。”
我:“……”
“这么一个小法术都练不好,还推卸责任?”
阿木不说话了。
君罗把我们放下来,道:“跟来干什么?”
我道:“钟离不见了,我怀疑是被人掳走了。”
君罗道:“嗯,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处院落,假山绕水,夜色莲塘,柳树栽了一排又一排,傍着水,水里映着一座小阁楼,那小阁楼飞檐翘壁,檐下一排大红灯笼,照得红艳艳的,本该是个喜庆的模样,却丝毫人声也无,硬是添了一丝凄凉。
“这是新娘子住的地方吧。”
君罗指了指那边的柳树下,“她在那里。”
女子是个漂亮的女子,画了新娘的妆容,梳了新娘的发式,戴了新娘的凤冠,着了新娘的霞帔,披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下,似在等待自己的新郎归来,只要新郎以喜称挑开新娘的盖头,便能见到红盖头之下,新娘含羞带怯的娇容。
很显然,我们眼前的这一位,等的,并不是自己的新郎。
月色皎皎,树影婆娑,姑娘周身掩在斑驳的树影里,大红色的灯笼透出的红光分了一些到这里,照在她身上半明半昧。她轻轻笑了一声,自己伸手掀开了盖头,露出自己的容颜,一双似融了秋水的眼眸盈盈地看过来,问道:“你们看,我这个模样,好不好看?”
我看见她的眼睛里,满目苍夷。
嫁衣宽袍广袖,她在树下翩然起舞,每一个动作都美丽得惊心动魄,大红的嫁衣层层叠叠地翻飞舞动,绚烂又纷繁,她道:“你看,这样好看的舞蹈,我学了很久,我想穿着嫁衣跳给他看的,我想让他喜欢的,可是他不喜欢这个舞蹈,也不喜欢我。多可惜啊。”
“都说世有高人,能圆一切不能圆。他喜欢别人啊,我想让他喜欢我,你能圆吗?”
君罗道:“你要什么?”
姑娘停下动作,转过头看向另一边,夜色模糊,我看到了一个人影,纤瘦,白裙,背着一把琴。
钟离。
我眉心一跳。
“先生。”年衿走向身后搁着的一把琴,用指尖轻轻一扫,琴音从钟离背后那把琴传出来,她笑了,幽幽地看过来,“你知道同心琴吗?”
君罗蹙了蹙眉,闭眼半晌,终于叹了口气,道:“孽缘。”
我终于见到元钦,是在他的大婚上。也许他真的地位超然,声名远扬,我不止一次设想过这个名叫元钦,年仅二十五岁,十七岁时就在家族动乱之际以铁血手腕接手家族并将其发扬光大至如今地位的人,会是什么模样。此时见到,他一身大红衣袍,周遭恭贺之声不断,声声过耳,都进不到他心里去,面色平静,无悲无喜。
我看到他心里,枯寂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