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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由于罗马帝国的衰微才沾光出了名;不过教皇们的罗马①,却在他心头引起共鸣,经他字斟句酌的精心描绘,洛可可式②建筑的精致华美跃然纸上。海沃德谈到古色古香的教堂音乐和阿尔卑斯山区的绮丽风光,谈到袅袅熏香的催人欲眠,还说到令人销魂的雨夜街景:人行道上微光闪烁,街灯摇曳不定,显得虚幻迷离。这些令人赞叹的书信,说不定他还只字不改地抄寄给诸亲好友。他哪知道这些书信竟扰乱了菲利普心头的平静呢。相形之下,菲利普眼下的生活显得何其索然寡味。随着春天的来临,海沃德诗兴勃发,他建议菲利普来意大利。他呆在海德堡纯粹是虚掷光阴。德国人举止粗野,那儿的生活平淡无奇。置身于那种古板划一的环境,人的心灵怎能得到升华?在托斯卡纳③,眼下已是春暖花开,遍地花团锦簇;而菲利普已经十九岁了。快来吧,他们可以一起遍游翁布里亚④诸山城。那些山城的名字深深印刻在菲利普的心坎上。还有凯西莉,她也同情人一起去意大利了。不知怎地,他一想到这对情侣,就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惶惶之感攫住了他的心。他诅咒自己的命运,因为他连去意大利的川资也无法筹措,他知道大伯除了按约每月寄给他十五镑外,一个子儿也不会多给的。他自己也不善于精打细算。付了膳宿费和学费之后,菲利普的口袋里已是所剩无几。再说,他发现同海沃德结伴外出,开销实在太大。海沃德一会儿提出去郊游,一会儿又要去看戏,或者去喝瓶啤酒,而这种时候,菲利普的月现钱早已花个精光,囊中空空;而在他那种年岁的年轻人都有那么一股子傻气,硬是不肯承认自己手头拮据,一点铺张不起的。
①指梵蒂冈。
②洛可可式是欧洲十八世纪建筑艺术的一种风格,其特点是纤巧、浮华、繁琐。
③意大利中部一地区。
④意大利中部一地区。
幸好海沃德的信来得不算太勤,菲利普还有时间安下心来过他穷学生的勤奋生活。菲利普进了海德堡大学,旁听一两门课程。昆诺·费希尔此时名声大噪,红得发紫。那年冬季,他作了一系列有关叔本华的相当出色的讲座。菲利普学哲学正是由此人的门。他的头脑注重实际,一接触抽象思维就如堕烟海似地惴惴不安起来,可是他在聆听完验哲学的专题报告时,却销声敛息,出乎意外地入了迷,有点像观赏走钢丝的舞蹈演员在悬崖峭壁表演惊险绝技似的,令人兴奋不已。这一厌世主义的主题,深深吸引了这个年轻人。他相信,他即将步入的社会乃是一片暗无天日的无情苦海,这也丝毫不减他急于踏入社会的热情。不久,凯里太太来信转达了菲利普的监护人的意见:他该回国了。菲利普欣然表示同意。将来到底干什么,现在也得拿定主意了。假如菲利普在七月底动身离开海德堡,他们可以在八月间好好商量一下,如能就此作出妥善安排,倒也不失时宜。
回国行期确定之后,凯里太太又来了一封信,提醒他别忘了威尔金森小姐,承蒙这位小姐的推荐,菲利普才在海德堡欧林太太的家里找到落脚之处。信中还告诉他,说威尔金森小姐准备来布莱克斯泰勃同他们小住几周。预计她将在某月某日自弗拉欣①渡海,他要是也能在这一天动身,到时候可以同她结伴同行,在来布莱克斯泰勃的路上照顾照顾她。生性怕羞的菲利普赶忙回信推托,说他得迟一两天才能动身。他想象着自己如何在人群里寻找威尔金森小姐,如何难为情地跑上前去问她是否就是威尔金森小姐(他很可能招呼错了人而横遭奚落),然后又想到,他拿不准在火车上是该同她攀谈呢,还是可以不去搭理她,只管自己看书。
①荷兰的一个港口。
菲利普终于离开了海德堡。近三个月来,他净是在考虑自己的前途,走时并无眷恋之意。他一直没觉得那里的生活有多大乐趣。安娜小姐送给他一本《柴金恩的号手》,菲利普回赠她一册威廉·莫里斯的著作。他俩总算很聪明,谁也没去翻阅对方馈赠的书卷。
32
菲利普见到伯父伯母,不觉暗暗一惊。他以前怎么从没注意到他俩已是这般老态龙钟了?牧师照例用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接待了他。牧师又稍许胖了一点,头发又秃了些,白发也更多了。在菲利普眼里,大伯是个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啊。他脸上流露出内心的软弱和任性。路易莎们母把菲利普搂在怀里,不住地亲他,幸福的热泪夺眶而出,顺着面颊滚滚流下。菲利普深受感动,又有点扭泥不安,他以前并不知道她竟是这般舐犊情深地疼爱自己。
“哦!菲利普,你走后,我们可是度日如年呀,”她抽搭着说。
她抚摩着他的双手,用喜滋滋的目光端详着他的脸庞。
“你长大了,简直是个大人啦。”
他上唇边上已长出薄薄一层软髭。他特地买了把剃刀,不时小心翼翼地将光滑的下巴颏上的柔毛剃掉。
“你不在家,我们好冷清啊。”接着,她又用微带颤抖的声音腼腆地问:“回到自己家里很高兴吧?”
“那还用说!”
她又瘦削又单薄,仿佛目光也能将她的身子穿透似的。那两条勾住菲利普颈脖的胳膊,瘦骨嶙峋,不禁让人联想起鸡骨头来;那张凋枯的脸哦,皱纹竟是这般密密层层!一头斑斑白发,仍梳理成她年轻时流行的鬈发式样,模样儿既古怪,又叫人觉得可怜。那于瘪瘦小的身躯,好似秋大的一片枯叶,你觉得只要寒风一起,就会将它吹得无影无踪。菲利普意识到,他们这两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已经走完人生的历程:他们属于过去的一代,现在正在那儿耐心而又相当麻木地等待着死神的来临。而他呢,却是朝气蓬勃,年富力强,渴望着刺激与冒险,看到如此浑浑噩噩地虚度年华,自然不胜惊骇。他们一生碌碌无为,一旦辞世之后,也就如同未曾到过人世一般。他对路易莎伯母倍感怜悯,突然疼爱起她来,因为她也疼爱自己呢。
这时,威尔金森小姐走进屋来。刚才她十分知趣地回避开,好让凯里夫妇有机会同侄儿亲热一会儿。
“这是威尔金森小姐,菲利普,”凯里太太说。
“浪子回家啦,”她边说边伸出手来,“我给浪子带来了一朵玫瑰花,把它别在衣扣上吧。”
她笑吟吟地把那朵刚从花园里摘来的玫瑰花别在菲利普上衣的钮扣眼里。菲利普脸涨得通红,觉得自己傻乎乎的。他知道威尔金森小姐是威廉大伯从前的教区长的女儿;自己也认识许多牧师的女儿。这些小姐衣着很差,脚上的靴子也过于肥大。她们通常穿一身黑衣服。菲利普早先呆在布莱克斯泰勃的那几年,手织衣还没传到东英吉利来,而且牧师家的太太小姐们也不喜欢穿红戴绿。她们的头发蓬蓬松松,梳得很马虎,上过浆的内衣发出一股刺鼻的怪味。她们认为女性健力的外露,有失体统,因而无论老妇少女全是千篇一律的打扮。她们把自己的宗教当作借以目空一切的金字招牌。她们自恃与教会血缘相联,在对待同类的态度上,免不了带有几分专横之气。
威尔金森小姐可不同凡响。她身穿一袭白纱长服,上面印有鲜艳的小花束图案,脚蹬一双尖头高跟鞋,再配上一双网眼长袜。在不见世面的菲利普眼里,她的穿戴似乎极为阔气,岂知她的外衣乃是一件华而不实的便宜货。她头发做得十分考究,故意将一络光滑的发鬈耷拉在前额中央,发丝乌黑发亮,很有骨干,看上去似乎永远不会蓬松散乱。一双眼睛又黑又大,鼻梁略呈钩形,她的侧影略带几分猛禽的凶相,而从正面看上去,却很逗人喜欢。她总是笑容可掬,但因为嘴大,笑的时候,得留神不让自己那口又大又黄的板牙露出来。最使菲利普不好受的,是她脸上抹的那厚厚一层脂粉。他对女性的风度举止向来很挑剔,认为一个有教养的上流女子万万不可涂脂抹粉;不过话得说回来,威尔金森小姐当然是位有教养的小姐罗,因为她是牧师的千金,而牧师则是属于有教养的上流人士。
菲利普打定主意不对她产生半点好感。她说话时带点法国腔,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她明明是在英格兰内地土生土长的嘛。他觉得她笑起来流于矫揉造作,还有那股故作羞态的轻浮劲儿,也使他感到恼火。头两三天里,他心怀敌意,不和她多罗唆,而威尔金森小姐显然没有注意到他的态度,在他面前显得特别和蔼可亲。她几乎只跟他一个人交谈,并且不断就某些问题征求菲利普的意见,这种做法自有讨人喜欢的地方。她还故意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