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所当然地以为他们卸任回了火星,而重庆的其他人根本不关心,因为他们讨厌管理部。实际上那些卸任的管理部都像我梦里的那些人一样,被带到某个房间,被手术台说服做个灭菌手术好回火星,其实是去死,然后被丢到D区。”
芦幸的声音渐渐提高,他的面色再次变红,粉色的潮红涌入他的额骨,他看起来虚弱无比:“我那时才明白了,火星从来没有让我们回去的打算,他们只想让我们留在这里。换句话说,没人能回去,一旦来到地球其实就等于被放弃了。”
那声音冲入张骆驼的耳朵。被放弃了。那声音在他耳朵里震惊地被重复着,听起来很刺耳。但他甚至没法开口说话,让这个声音停下,因为他感到那话里的内容是如此惊骇,压迫着他,甚至连动都无法让他动弹——更不用说乔德,他的手松松的,垂在椅子旁,似乎完全愣住了。
“而我们,第十八届管理部的命运,估计和他们也一样。”芦幸冷酷地说。
他顿了顿,不知为何笑起来,他的笑声像是尖利的电流,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停下来。他注意到房间里一片沉默,张骆驼和乔德都不发一言。他挑挑眉,坐起来,将笑声压抑回喉咙,喘了口气:“你们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查查,去墓园,我说的是真的,我这里还有他们的影像。”
他摊开手,丢过一个银色的薄片,它被甩入空中,穿过闪闪发亮的大厦影像,滑到桌子对面的乔德面前。
他没有等乔德接过它,又笑起来,他的笑声很低,像是机械老鼠啃咬白纸的声音:“对不起,但是我想笑。”
“看看你,脸色多差,你一定想不到有这样一天。”他深呼吸一口气,但憋不住,又笑起来,他满脸发红,那些光影扑在他脸上,像是额外的毒素,他盯着乔德那苍白无比的脸庞,张骆驼也转过头,盯着那面庞,那面庞出乎以往,呈现一种几乎空白的神色,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乔德?”张骆驼试图张开嘴,担心地低声说,但他喃喃的声音被芦幸盖了过去。
“你知道吗?这是我今天最开心的一件事……”他大声说,微笑着,“你以为你比曾林高人一等,你们都以为你们比曾林高人一等。但你们其实不是。你们,我,甚至比不过仿造人。我们都会死,但他们可以在每个四年后继续活下去,但我们不能。我们直接去死,然后被安在D…0区,那个贫民区,无家可归之人的地方。这就是我们的优越感,我们最后的归宿。”
芦幸大笑着摇摇头,他笑的太过,不得不忍住肚子的疼痛,匍匐在桌子上:“你还想带他回火星……痴心妄想。”
他摇着头,恶意地从手臂的缝隙里窥伺着他们,他的笑容扭曲了,几乎像哭泣:“曾林——曾林要是知道——”
曾林,他再次提到曾林,像那是他生命中无法过去的一道坎。
张骆驼已经没法看清乔德的面部表情,它被那光斑和阴影遮挡住了。
张骆驼甚至无法说出一句话,他想再次伸出手去,抚摸乔德,但他不知道他这个动作是否正确,最后他不再想了,直接伸出手去,牵住了乔德:至少告诉他,他在这里。
芦幸仍然在笑,笑声延迟地在他喉咙中迸发。他一阵又一阵地笑,嘲笑着和他一样的乔德,他的命运共同体——他的笑声将永无停止之时。
“对不起。”但一个声音忽然轻轻地响起来,打断了他的笑声。
芦幸愣住了,他的笑意仍残留在嘴唇上,还来不及消失,接着他有些茫然地看向了那声音的来源处。
张骆驼愣愣地望着乔德。
那声音像幻觉一般。
“什么?”芦幸坐了起来,他茫然地说。
“对不起。”那声音再次平静地响起,打断了一切。乔德抬起头来,他的灰色眼睛从被涂抹的光影和嘲笑声中逃离了出来,恢复了原本的颜色,闪闪发光。
张骆驼看着那眼睛,愣了一下,那眼睛里没有任何因为道歉的屈辱感、不甘心,或者被芦幸羞辱的愤怒,只有中肯的平静,和一种驻扎的情绪。
张骆驼曾经看到过那情绪,在某一瞬间,某一个微不可闻的瞬间,那是很久以前,乔德鼓起勇气,向他道歉时。那情绪一闪而过,将乔德的灰色眼睛凝聚的密不透风。
他感到手一动,他低下头,是乔德的手。乔德轻轻地握了一下他的手,那手甚至还在颤抖,像是在寻求支持,打消对一切的质疑。
张骆驼立刻恍然大悟,他紧紧地握回去,尽管大脑一片空白,却没有任何犹豫。
芦幸愣住了:“你在说什么?”他试图嗤笑了一声,面色却变的苍白无比。
“对不起。”乔德说,他忽略了芦幸的语气,平静地说。他说这话时有些笨拙,他完全不习惯这样说,但他坚持说完了,语气真诚,就像他对张骆驼,声音干涩无比,“我想和你说声对不起。”
芦幸语气令人听不出情绪地说:“对什么?对你回不去火星这件事吗?你不用说,反正你也回不去了。”他觉得自己开了一个乔德伤口上的微笑,又得意地嗤笑了两声,但那声音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发自心扉,他看起来有些诧异。
乔德摇摇头,显然他的注意力完全没在他回不去火星这件事上:“是对曾林,还有你。”
芦幸听到了曾林,颤抖了一下,但他马上用不屑的冷笑掩盖了过去,他的目光冰冷无比:“你何必装成这个样子呢?”
他朝后一昂:“毕竟你根本不知道,也完全没法理解那些痛苦,所有的东西对你来说都只是回火星的障碍,现在那障碍包括你自己——你的心早就被冻住了,你没必要勉强自己道歉。”
他非常咄咄逼人。但乔德并没有因为他的冷嘲热讽退缩,相反,他抬起头,直视着芦幸,语气平静:“也许你是对的,我的心早被冻住了,我是没有资格这样说,尤其是在你和曾林面前。但我仍然想道歉。我以前从来不懂那些痛苦,不把它当回事,因为那时我只知道心被冻住的感觉,但不知道将冰冻的心用火烤化,却再被冻起来是什么样。”
乔德几乎像个笨拙的小孩那样形容道:“直到我自己感受了一遍,我明白了。”
芦幸仍然在笑,但他的笑容没有刚才那么自在了,而更像一种伪装,每当乔德说一句那笑容就僵硬一些。也许是因为他根本没想过从乔德口中听到这类的话。心。道歉。冰冻。那些几乎令人诧异的情感。
“那很痛苦。”乔德喃喃地说,“当你整个人已经知道了情感这回事,并且拥有了它,但是上天却想把它收回,就好像拥有了生命后再死亡了一次,你眼睁睁地看着那种虚无感覆盖了过来,你想反抗,但是却没办法反抗,你甚至连抗议都没有办法,因为那是上天的决定,但是你还是感觉痛——很痛。”
芦幸许久没有说话,他仅仅只是直视乔德,像那样他就能得到他在思考的一切。
乔德继续说,若有所思的:“痛到你感觉到你其实一无所有。”
他抬起头,直视着芦幸,后者已经没有再掩饰自己的情绪,他也直直地看着乔德。乔德停顿了一下,接着坚定地,轻声地:“……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想道歉——朝你和曾林。”
“……以你过去的朋友的身份。”
笑声从芦幸嘴中彻底消失了,他像忘记了微笑是怎么回事,而那笑意也从面部的肌肉上撤离,他不再微笑,不再伪装,许多情绪一闪而过,但马上又归于平静。接着芦幸再次轻笑起来,他把头埋进手中,趴在桌子上笑,桌子因此抖动。他又抬起头,张骆驼和乔德这才看清楚了他。芦幸没有再笑了,他的眼睛里藏着眼泪,眼泪从他的眼角下划过。房间里十分安静,只有似有似无的哭泣。最后他坐了起来,面色已经变得和往常一样,尽管粉色仍如每日必见的潮汐停在他的皮肤上。
“你以为你是谁?”他深呼吸一口气,说,“……他已经死了,你道歉有什么用。”
他躲过乔德的目光,低下头,没有再说别的话,满屋都是他轻微的抽噎声,他无法抑制住那声音,只能由它自由流淌。
全息影像在桌上静静地闪耀。好一会儿,那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逐渐消失。芦幸用手揉着鼻梁,将自己藏在阴影下,仍然一言不发,犹如眼泪已经让他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良久,他完全恢复了几乎等同于冷淡的平静,终于开口了。
“你让他走吧。”他说,非常疲惫。
“我是说他。”他看着他们困惑的表情,指了指张骆驼,张骆驼不明了地动了动。
芦幸看出来他们没明白他的意思,低下头来,他的手再次像之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