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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保部的人走上来,他们统一穿着黑西服,皮鞋踏在地上,味道像排泄物。接着他们蹲下了身,动作整齐划一。张骆驼刚开始以为他们是观察曾林伤势,但三秒以后,他们抓住曾林的手臂和小腿,像拖动物一样把他拖了起来,朝门口走去。曾林的皮鞋塌在地板上,因为摩擦发出“磁”声,拖拽出一条无色的雨线。
“怎么回事?你们是带他去医务室吗?”张骆驼心砰砰地跳,放下电话,他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安保部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们继续拖着曾林向前走。张骆驼觉得不对劲。
“你们等一下,他的肩膀还在流血。”他挪开椅子,皱起眉头,朝那里走去,“我可以帮忙治疗。”
被雨沾湿的西装突兀地在他面前放大,张骆驼可以看到上面的纤维。一股森林味没来由地包裹住他,让他窒息。张骆驼抬起头来,乔德挡在了他和安保部的中间。
“管好你自己的事。”乔德的灰眼睛很冷。“要么下一个开除的是你。”他说,用了一种戏剧化而事不关己的口吻。
“你们带他去哪里?”张骆驼问,他探出脑袋试图看看曾林,但安保部的人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看得到曾林的脚。它现在离他很远,一半已经进了电梯。
乔德的手垂在裤兜里,他思索了良久,垂下眼,盯着张骆驼,懒洋洋地回答道:“医务室。”
时至如今,张骆驼仍然记得那副场景,安保部走在走廊中,畅通无阻,犹如进入无人之地。平时喧闹的走廊空无一人,雨声很大,隔开走廊和办公室。张骆驼没法向前一步,乔德挡在他面前,阻止他行动,直到安保部消失在电梯里他才离开。走之前他回头望着张骆驼,眼神里的冷漠不言而喻。血液在地板上已经凝固,看起来像灭绝已久的昆虫标本。
张骆驼抬起头,每个办公室都亮着灯,他从中看到无数双眼睛,但没人敢踏出一步,他们只是呼吸,保持沉默。当乔德消失在走廊尽头后,那些眼睛跟着熄灭在明亮之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当天夜晚,郑郑给张骆驼来电,说她听说了这件事。
到底出了什么事?张骆驼问她。郑郑在那头开了个罐头,说是因为乔德想开除曾林,两人起了冲突,然后乔德叫来了安保部,他们打了他一顿。郑郑挨着电话,说,乔德想树立一个权威,给整个公司一个下马威。
张骆驼沉默了半晌,摇摇头,他说,我不喜欢他,真的。
第3章 重庆森林(三)
……一首歌放完了,转为另一首,是《维也纳森林的故事》。五点十分。仿造人走过来,把果汁递给他,闻起来不错,有一股苹果和桃子混合的味道。张骆驼心不在焉地用吸管搅了搅。他望了望电梯口,现在显示电梯停在二十一楼。乔德还没有来,他是不是被耍了?
不过世界是公平的,他也耍过乔德,在曾林的事发生不久后。曾林的事发生第二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没有人说出口,但当他们眨着眼睛,故事被述说。乔德那帮人一定察觉到了。不论他们出现在哪里,交谈的人群就会忽然闭嘴,说话声变的低微和不满。管理部很满意这个现状,他们趾高气扬地在公司里穿梭。
有些人叫这是恐惧,但张骆驼管这叫暴风雨前的平静。他在书上读到过这句话。他想起曾林被抬走时窥探的人群,他们都隐藏在明亮的灯光里,他的心里因此激荡起某种复杂的感情,他想做些什么。
他偷偷在私下里做了个玩具。玩具很难看,长着个大脑袋,看起来像中心城里的巨蛋建筑物。张骆驼花了两天,在脑袋上画上乔德的脸,画的稍微夸张一点,但是但凡见过乔德的人都一定知道那是乔德。灰眼睛、冰冷的神情,这些和乔德一模一样。接着张骆驼做了一个身子,不是人身子,而是马身子,马有四条腿,金属质感,没有鬓毛。他将人脑袋安在马身上,上了发条和自动马达,装了语言系统,当发条被扭动,马就会边飞速奔跑边喊道:“我是管理部!我是管理部!”张骆驼给它起了名字,叫乔德马。
在下班前张骆驼悄悄把它放进厕所里,定了时,让它在明天中午启动。第二天他故意和郑郑一起去外面考察实地,直到下午一点才来到公司,以此减少嫌疑。
回来的时候,他目击了一场大混乱:乔德马在走廊里到处四处乱窜,喊声像流窜的警笛。管理部和安保部的人笨拙地窜来窜去,试图逮捕它。但乔德马灵活地躲开他们,四处乱窜,犹如电视里上演的失控飞船。没有人帮管理部和安保部,他们都躲在办公室里发笑,每当追逐乔德马的人经过,他们假装是在看窗外的广告牌,任由乔德马破坏公司财产。这场混乱以乔德马跳进电梯,被刚好回来的芦幸抓住为告终,他边喘边笑着:“还蛮有趣的不是吗?”然后看到了乔德阴沉的脸色,就马上不再说话了。
当天下午,没有人能再上班,乔德下巴昂的高高的,盘问上午在公司的所有人,弄得人心惶惶,但没有人知道这是谁干的。
至于乔德马的精神——永远不死。公司很快激起了风潮。第二天中午时分,公司的咖啡厅再次窜出了一个“赵一”羊,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安保”鸡、“乔德”猪,各种各样的怪诞事物在出其不意之时冒出,犹如埋藏地雷,战争的风潮愈演愈烈,管理部屡禁不止,整个公司像动物农场的戏剧演出地。
而这场戏剧的最高潮在一次周末下班之前的一刻发生——一个周五下午。当时由于马上要下班,空气中的气息烦躁不安,每当飞船划过天际,办公室的窃窃私语像嘶嘶作响的引擎。就在这时,走廊里传出机器的转动声,什么在滋滋作响,像诡异的笑声。一个人打头阵去观察。他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停下脚步。
一个什么跑过去了,那是一只玩具企鹅还是什么,机械的笑声从它的喉咙里传出,但它毛茸茸的脸上没有五官,只贴着一张孤零零的照片。假如眼睛很好,能在那照片飘忽闪动时看清楚,照片上是两个人,一高一矮,照片上用蜡笔粗粗地画着字:管理部。那字闪闪发光,又用了什么技术在墙上投影,令所有人都能看个一清二楚。
又是一次恶作剧,现在真相大白。
有人偷偷笑起来,吹起口哨。围观者很快聚集在办公室门口,工作被他们抛之脑后。他们对企鹅的飞奔惊叹不已,盯着它跑来跑去,就像看一场精彩球赛。现在一方已经上场,他们等着球赛的另一方:管理部和安保部。等他们气急败坏地来将企鹅抓住,和它比拼个胜负。
他们没等多久,管理部很快就接到了消息。走廊另一端的尽头,电梯从七十六楼朝四十八楼运行,人人屏住呼吸,显然已经有人被通知了事态发展。最后屏幕上的数字下沉,停靠在四十八楼,金属电梯门叮的一声,缓缓打开,模模糊糊的人影终于出现。
人人都知道那是谁,当然是乔德。他是管理部的领袖,因此总是打头阵。
灯忽闪忽亮,人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大概能猜到:冷冰冰、安静、烦躁。
企鹅这时已跑到走廊另一尽头,落地窗被它撞到,发出轻轻的颤微之声。企鹅的神经感应灯发现面前有阻碍物后亮起红灯,于是它自动调整路线,一个掉头,朝乔德的方向飞速旋转而来。
有人轻轻叹口气。路线错了,前面是死路,你不该朝那里跑。但没人敢说出来,也不敢出手,他们只能等待球赛结果——很明显,等到企鹅飞到乔德面前,他将会趁机一把抓住它,用他一贯的蔑视态度问:是谁做的?除开这个他别无他法。但这对人们来说已经足够精彩了。
企鹅飞速旋转,它和乔德之间的距离急速缩减。现在企鹅跑到了乔德面前,乔德伸出一只脚。砰。企鹅撞上他闪亮的皮鞋,内置的天线马上亮起红灯,告诉它该转路,前方有障碍物。于是它转过身去,再次调整路线,但它走不了了。身后的墙蹲下身来,抓住它的后腰,嗡嗡的机械声中,他将它提起来,任凭它的脚在自动马达的压力下震动,进行幻想的旅途。办公室里有人窃笑起来,这是场滑稽的机械与人的对抗。
乔德没有说话,神情冷酷。他拽起企鹅,把企鹅翻了个身,企鹅毛茸茸的脸就此暴露,包括贴的那张照片。蜡笔的字投影在乔德头顶:管理部。头顶一明一暗的灯光闪过照片表面。他随意地扯下这张照片,先是看了一眼,像是对这名堂不屑一顾,但马上地,当他的视线划过照片正中时,他的神情古怪起来,眼神慢慢凝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