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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背影在门口消失,像一闪而过的流星。
张骆驼转过头,看向乔德,他从刚才起就没有说话。他垂着头,被灯光照耀着的脸部轮廓异常清晰。张骆驼以为乔德是不耐烦,李香香和他说话花了太长时间。但他马上意识到乔德复杂的神情下还掩藏着其他的东西。他凝视着某处,像毫无感觉地沉思,一些情绪从他面庞一划而过,但那太过细微,张骆驼识别不出那是什么。
“乔德?”张骆驼喊道,试探性地。
一阵微风涌进化妆室。
第18章 李香香(四)
张骆驼以为乔德不会回答他,他看起来仍然沉浸在思绪里。但几秒以后,乔德抬起头来,冷淡地回答道:”什么?”
张骆驼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说,他看出乔德轻微的奇怪感——乔德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绪中。
“想散散步吗?”张骆驼说,笨拙地指指门外。
乔德愣了愣,也许是因为这邀请突如其来。张骆驼一瞬间以为他会拒绝,但乔德只是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走吧。”
演唱会已经开始下半场,每个人都重回工作,没人再在后台四处穿梭,远处的歌声是唯一的袭击者。李香香和观众们在合唱一支歌,听起来是舞曲,张骆驼尽力去听,声浪像是从几千米远的地方涌来。他和乔德穿过一扇又一扇大门,乔德没说话。也许他在回想李香香在化妆室里说的话,那些词句。
毛毛在张骆驼的怀里动来动去,它想到乔德那里去。张骆驼拍拍它,示意它睡觉,而他继续朝前走。李香香的话仍然留在他脑海中,掀起波浪。他一时没法完全消化她的故事,还有她的思考,这些东西在夜晚突如其来——明天或者后天他得打电话给郑郑,和她聊一聊这些,她从来没朝他提过这些。张骆驼再次回想起郑郑朝他说起李香香的神情。
他抬起头,雨点堆积在透明的天花板上上,他凝视着它们:“之后她会怎么样?”他对乔德说。他知道乔德明白他的意思。
乔德没有看他,直视着前方:“服下清洗药剂,被带回公司,做个调整手术,清洗程序,纠正她的情绪感知器,让她这两天的崩溃被从源头纠正。”
张骆驼低下头去,他的心感到沉甸甸的,某种微不足道的情绪抓住了他的心脏。毛毛感知到了这点,它抬起头来,原本已经跨出去的肚皮又收了回来。它靠在张骆驼怀中,对他发出低低的鸣叫。那是安慰雏子的声音。
乔德清清嗓子:“……不会有永久性伤害,她之前也做过,情绪感知器在一段时间后还是会再次还原她以前的样子,对她的操控只是暂时性的,因为她最大的亮点就是情绪感知化。”他仍然自顾自向前走,但张骆驼注意到他放缓了脚步,和他走的一样慢。他们几乎像是漫步了。
他们穿过一扇摇摇欲坠的门。乔德落在他后面,抵住门把,等他走过去后才轻轻放开手。这是间休息室,到处堆着粘有污渍的白色沙发。张骆驼靠在墙上。他回过头去,想对乔德说些话。但他转过去后,只是张了张口。
他发现乔德的表情看上去很困惑,他皱着眉头,握着把手,像是尝到了什么苦涩的东西。
“你真的是那样看吗?”乔德先说的话,他站在门边,抬起头来,一句话突然从他嘴中地冒出。
“什么?”张骆驼没反应过来,他挑挑眉,有点不知所措。
“关于仿造人,刚才你说你觉得李香香和你们没什么不同?”乔德说。他走了过来,皮鞋在地板上留下走过的痕迹。张骆驼这才明白了乔德的意思。事实上乔德一直不喜欢仿造人,他并不把仿造人看作是和人类一样的事物,他通常离他们远远的,除开需要服务的时候。
张骆驼猜乔德是想对他刚才的说法表示厌恶,他不喜欢乔德这点,干脆坦承地点点头:“是的。”
他的语气干脆利落。一时间,他以为乔德会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就像他们在谈某个他不喜欢的音乐时,或者张骆驼在老头儿唱片店说错某句话。
但乔德没有。他的表情非常严肃,看不到嫌恶或者憎恨的一丝痕迹,他看起来在沉思,卷入思考的旋涡,那些困难和他无法理解的一切在袭击他的思想,他甚至显得困惑,像是被什么网住了,陷入浪潮的风暴口。
“怎么了吗?”张骆驼本能性地问道,他感到乔德的一丝不对劲,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乔德抬起头来,回避了这个问题:“那个玩具狗的客户回电话了,他向你道歉。”他看着张骆驼一脸疑惑,叹了口气,语气放慢。
“就是那个说他的玩具没有爱的。”他提醒道。
张骆驼“哦”了一声,他想了起来,他花了大概一周的时间修理那个玩具,却无所斩获,没有发现玩具的任何问题,最后还是他去通讯部发了讯息询问客户。他不知道乔德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他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吗?为什么道歉?”他说。
“将玩具送回来的指令不是他发出的,而是他的清洁家务的仿造人,她趁他不注意将玩具寄给了你,那张字条也是她发出的。后来客户接到了我们的简讯,才知道了这件事。他向我们打电话道了歉,现在已经把仿造人送去了零件分解厂了。”乔德的语气很平缓,他看着张骆驼,提示他想起一切。
“仿造人?”张骆驼张大嘴。他想起那张纸条上的内容。两次。“爱!我需要爱!”潦草的笔迹,粉色或者白色的卡片,仿佛历历在目。
“但……但那也不需要将她送去零件分解厂。”他瞠目结舌地说,手脚发冷,紧紧抱住毛毛,它在听到零件分解厂时抖了一下,“你看,李香香也只是做手术……”
“但李香香只有一个。”乔德的语气听起来冷冰冰的,张骆驼猛地闭嘴,不知道说什么,他知道乔德说的是事实。
他们同时沉默了。门外的微风听起来像李香香的歌声,他们靠在墙边,沉浸在风声之中,远处有谁在奔跑,也许是阿炳买回了酒,正在赶往化妆室。
“张骆驼。”良久,乔德再次开了口。他的声音很轻,接近耳语,像是从电话的电波中传来。张骆驼没有看他,现在的一切让他觉得他在家中,正听着乔德的电话,侧过去只能看到窗外的雨夜、无尽的都市丛林。
“……什么是爱呢?”乔德说。但这个问题像不是在对张骆驼发问,他的声音很轻,而是在对自己提问,或者陈述一件事。又仿佛是在质问那个送来电子宠物狗的仿造人、那张纸条,甚至是李香香。
张骆驼没有回答他,因为他知道他自己也不明白。
他们再在休息室里呆了二十分钟。那里人很少,空气流通,除开那些污渍外基本上是完美的定居之所。他们靠在墙壁上,一动不动,各自沉思,张骆驼没有问乔德在想什么,乔德也没有问他。这有些像他们两个在夜晚的通话时分,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一切事物尽在不言中。直到一个工作人员走了进来,诧异地看着他们,他们才起身离开——他们两个都没有穿着工作服,或者佩戴工作标志。
张骆驼关上门时,突然想起范柳,他和乔德离开后,直到此刻也没有出现,不知去了哪里。张骆驼想问问乔德,但问不出口。最后他只是关上门,什么也没说。
他们一起走到了前台,然后在入口分手。张骆深呼吸一口气,看着乔德的背影。赵一从人群里走来,面向乔德,似乎在问他什么,她金色的鼻环一闪一闪。
“你去了哪儿?这么久?”她说,张骆驼站在原地,隐隐约约地听到她对乔德的质问。不知是不是张骆驼的错觉,他感觉她的视线冷冰冰地朝他这里移动。但当张骆驼回过神,视线随她而去,赵一已经转过身,将乔德带回座位,舞动的人群像一片巨大的枯叶,完全遮盖了她和乔德的身影。
除开在天空中嗡嗡作响,巡逻和保卫演唱会安全的数十架R…36,没有谁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一切像是无尽的幻觉。
第19章 R…63(一)
张骆做了一夜的梦,演唱会的遗址在梦里重演,他梦到很多东西,李香香,巨大的奥体中心,还有甲壳虫式的飞机。乔德从甲壳虫飞机上朝他走过来,他对着张骆驼说话。但是张骆驼听不清,因为乔德的话被一阵嗡嗡声遮盖住,张骆驼抬起头,发现头顶的闪光灯变成了李香香的眼睛,它像个旋涡一般旋转。巨大的声音涌入他的耳朵。铃铃。铃铃,像是四公里一家餐厅所放的佛音。
他猛地坐起来,睁开眼睛,卧室像游戏结束最后揭晓的彩蛋一般出现在他眼前。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除开毛毛一呼一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