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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拿手劈。
我伸手拉了拉那画纸的一角,分毫也拉不动,又松了手,拽了宴宁肩头的衣服将他拽了起来。半扶半拖着他站起来,宴宁醉了酒又昏睡着,身子死沉地歪在我身上。我转头看了一眼书房,觉着本仙君实在善良,又半拖半扶着他出了门。
“哎,司簿这是去作何,”门口仙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又赶忙上来也帮着扶宴宁,“要送宴宁仙君回去么?”
我架了宴宁一条胳膊才没叫他倒地上去,又对那小仙童道:“送回去太麻烦了些,就叫他今晚在我这处罢。”
小仙童应了声,又帮着我将宴宁扶到了我寝屋门口。我伸了手推房门,又听得小仙童道:“那司簿呢,也与宴宁仙君一处睡么?”
“素日里也不见你这般不会说话的,往后莫再如此胡乱说,”我没回头推开房门,说罢才觉着语气有些重。
“小仙说错了,司簿莫怪,”小仙童在一旁连声低头道。
但他或许也未有旁的意思,本来这寝屋里只有一张床,也未有客房。我总不能叫宴宁趴桌子上,也不能叫他躺地上。
“无事了,你先出去罢,”我扶着宴宁站稳,又觉着劳心。
小仙童应了声是,又转身出去了。
我一手拉着宴宁胳膊将他拉扯到床边,刚一松手,宴宁便直挺挺地一头栽了下去,怀里的纸早已揉得不成样子。我站在一旁,又坐在榻上坐了会儿,宴宁一身的酒气又熏得我头有些晕疼。
他头发散乱着,整张脸忽然就显得憔悴不已。那张纸已经叫他攥得扯出裂缝,他只浑然不觉。
我侧头看着他,又起身想去桌边倒一盏冷茶醒醒神。拎起茶壶时,里头空落落的,原是不知何时已经没了。
我搁下空酒杯,又到床前将宴宁往里边推了推,他两条腿垂在榻上,我推了几下没推动,也不再勉强,拉过一旁的被子扯到他身上。
刚横拉过来一个角,手腕忽然被攥住了。我低了头看,宴宁仍闭着眼睛,手上却力气大得出乎意料。他嘴边弯了弯,像个微笑一样,又带着鼻音含糊地道:“清庙……你回来了……”
我使了大劲儿挣了挣,竟是没挣出来。刚想着要不要掐个仙术叫他松手,便看得宴宁闭着的眼睛缝里渗出一行清泪来,顺着他的脸边滑下去,又没进了头发里。他嘴边还带着一点心满意足的笑,和着眼角的泪,像是喜极而泣。
怀里那团白纸皱做一团,间或能瞧出胡乱的墨迹点子来。
那上头画着他的清庙。
能叫他扔了伞,眼睛里映出温柔雨丝的清庙。
我专心地瞧了那团纸良久,也未瞧出什么结论,一手便拉着他胳膊叫他松了手,又往他身上拉了拉被子。宴宁脸上那点笑意没了,剩下宁静安和。我转头看他一眼,又出了寝屋。
随手将门合了,我倒是没了困意,生出点倦怠来。
我又顺着走廊过去,进了书房。
地上还堆着一堆酒杯碎片,我走过去拈起一片,回过神来时,已然发了一会儿愣。又随手将它扔进那堆碎片里,起身收拾了。
书房里不大想呆,本仙君又不想再去房顶上闹一出司簿险些摔得半身不遂的佳话。脑子闪出个念头,我只停顿了半步,便无甚犹疑地出了门。
月黑风高夜,我提了提衣摆,凝了神纵了身,站稳时已落至了一个墙头上。
高处不胜寒,本仙君站墙头上一会儿,清醒了一会儿,觉着有些冒失。索性又半坐在墙头上,一只胳膊搭在膝盖上,想了一想待会儿说些什么比较好,又怎的解释一遭这轻狂的行为。
未等我想出什么来,便听得一声笑,话音也带了笑清清晰晰地传进了耳朵里:“司簿可是有要紧事,白日里头藏书阁见过,晚上方记起有话与我说么。”
说这话的是个神仙,好巧不巧地站了在院子里看我,一手提了盏琉璃宫灯,流苏微微晃着,映着他的脸是暖淡的光。
“没有什么话想说,”我偏着头看他,又学了他一贯的语气道,“画堂南畔见,还能有什么事?”
我四平八稳地将话说完,扶一把墙头跃下去站稳了。
确然如此,本仙君在这月黑风高夜里,翻了冥界大殿下的墙头。
扶霖提了那盏宫灯站在原处,笑得能叫枯木逢春,冬日飞花。本仙君施施然地踱步过去,自觉十分地不知脸皮为何物。
“倒是难得,我几乎要以为,你这是主动投怀送抱来了,”这一位显然比本仙君还不知脸皮为何物,眼睛里的光晕如醉人的杏花酒。
或许本仙君确然是喝酒喝多了,继而更为振聋发聩地低声与他道:“殿下,你笑得有些太水性杨花了些,可稍稍收敛一点。”
他仍带着那般笑,眼神清明地抬了眼梢看我,道:“这般不知利害,什么话都敢与我说?眼下可是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这话说的,倒像是一个什么吃人的妖怪一般,他这处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我胳膊搭在他肩头,仍低声道:“算不得送上门,岂不知月色朦胧时,正是好时候。我来瞧一瞧,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殿下,在做些什么,有未有怨遥夜。”
他转头只字未语地看着我,眼睛里氤氲的情绪笼了雾气一般看不分明。我胳膊仍搭在他肩上,坦坦荡荡地调戏了他一遭。
心中只觉着清风荡明月般地透彻,未有我此前那般不甚分明的舒心。我甚至未想过此时站在他院中与他说这一番话,是为何,便不经脑子思考的说出了口。也许是为他说浑话说了那般久,忍不住想看一看,他若是叫调戏了是什么模样。
他笑意不减,却一把将我胳膊推了下去,又道:“我有些后悔了,方才不该叫你进来才是。明知道你没怀什么好意,有恃无恐,还要白白地叫你捉弄一遭。”
什么有恃无恐,本仙君从未怕过,即使真个会如何,本仙君也不至于吓破了胆子。我在心里头想道,又觉着太过于奔放了些,便未直白地说出口。
“此时再赶我,我可只能从大门出去了,”我转头看了看那门口的方向,道,“那时门口的仙童怕是才会起疑。”
“你觉着我会在意那些么,”他哂笑了一声,又提着灯笼转身进了屋。
我在原处怔忪地看着他的背影,玉树一样挺拔的,他身后地上倒映下的,是深深浅浅的灯影。他在灯影里回过头来,道:“你不进来,在院中做什么?”
在本仙君的宫里头,喝得便是杏花酒,来了他这处,喝得仍是杏花酒,味道不差一丝。因他这处的杏花酒,本就是本仙君送与他的。
我清闲了一遭,只坐着看他温酒,又倾了酒壶分酒,甘冽的酒液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来,落进了玉杯里。握在手里看,杯中潋滟映了灯火,几乎要瞧得心神晃悠了。
“原是无处呆了,才记起来我这处来,”扶霖微微摇了摇头,“你倒是好心,还将地方挪给宴宁了。”
我只握着那酒杯,杯里温暖的酒液还可透过杯壁温了手心,也摇头道:“非是好心。是他喝醉了,我总不能再将他送回行止宫里去罢。想一想便觉着是一桩劳累事,还不若叫他直接在我那处了。”
“怎么,今次未想起到房顶上去的,”他也未喝手里的那一杯酒,只轻轻地转动着,还嘴角噙着一点笑又揶揄我。
我饮了半口,随口扯道:“一时忘了,倒是叫你提醒了。你瞧着像是不愿意收留,我便是去你这房顶上也可。”
“那可使不得,我宁愿自己去房顶上,也不能叫你去的,”他半口酒还未饮,也不妨碍说醉话。
我只趁着杯里的酒尚温时饮尽了,又学了他那时一样,将空杯盏推了过去。
他似是觉着好笑,又清楚地笑了一声,方挽了衣袖为我倒了杯里,又推了过来。他搁下酒壶,又开口道:“你像是极为烦忧的,是因着宴宁的事仍在感怀?”
“没有,感怀什么,事情不是在那处摆着么。究竟也挽不回什么了,宴宁独个儿想不开伤神而已,”我又三两口将杯中酒饮尽了,再伸了手想倒时,却叫他拦住了。
“有什么还不愿与我说么,况且闷着气喝酒极易喝醉,万一你喝醉了,”他倒瞧着又懂事了,还态度颇为强硬地将酒壶搁在了他那一旁,一手握了瓶颈,只看着我道。
“喝醉了也无妨,又不会如何,”我见够不着,且够着了当是也不能得逞,便将酒杯放在面前,索性放弃,自然地道,“我定力还算好。”
他瞧着未怀疑我的话,却仍将酒瓶按在原处,轻轻和和地道:“是么,可是我定力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