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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免抬头瞧长辞,他照例无甚表情,那一身疏离淡漠的气质,怎会需得同情与顾怜。
“不须在意旁人,你这个模样,也很是稀奇,”我有心想说一些什么说来,又觉着我这话干巴巴的,连我自己听得都有些没说服力。
“再过一些时候,我便回去找娘亲,”不料华颜脸上并未有悲戚之色,反而极为自然道,“我只是顾念娘亲,又不是非得生活在那一堆孔雀在的地方。若是娘亲愿意,我就与娘亲一道到别的地方去,在哪里不是活呢。”
这一只小孔雀倒是极为通透,来日大有所成也说不得。我心中暗自赞赏,道:“正是,不须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多出去看看,倒也是好事。”
“譬如从天界倒至冥界,”扶霖在一旁道,又接了一句,“司簿可谓身体力行。”
好端端的,我哪处招他惹他了。
我转头瞧他,却见扶霖未看我,正瞥长辞一眼,眼神倒未带笑意了,只瞧着有些沉。
长辞眼皮垂下,又抬起,并未有什么异样。
☆、青青子衿(七)
沿着一条小径上了,清幽竹林掩映中隐约可见房屋一角,想是慈航真人居所无疑。
“几位可是来拜访真人?”一旁踱过来一只长腿仙鹤,忽地落地变作了一个青衣小童的模样,向着我们几个拱手作揖,又道,“真人近日不在,几位来得不巧了。”
“非是拜访真人,实是见真人竹林生得极好,便想着讨要几棵,倒是不知可否。”我忙也拱手,又思忖是否当报上来路及名姓来。
“几竿翠竹而已,司簿想要,岂有吝惜之意。”鹤使将一只拂尘朝边上一甩,搭在了一只胳膊上,十分痛快道,又朝着扶霖与长辞点头,道,“两位殿下至此,也是因这翠竹么。”
看来这鹤使通晓得我几个来路,我又讶然几分。
“应承了司簿,约莫着他一个人扛不回去,便来帮上一帮。”扶霖一手扶了一竿竹子,与鹤使言说的语气极为正经,倒是不忘看我一眼。
本仙君闭着眼也可想出来,他脸上是何神情,两分戏谑,五分正经,并三分微笑,再差不离了。他如此说,我倒是并不计较什么。只是一旁还有个长辞,叫他出来时,可是打着出游的幌子。此时我与扶霖简直是自毁长城,瞧长辞这脾性,当是会闹堵的罢。
我回了笑,又转头看一眼长辞。
甚是奇怪,他好似未听见我们所说,微微低了头在思量什么一般。
我稍稍松了口气,又见着华颜看看长辞,看看扶霖。华颜见我瞧她,又瞪了我一眼,只什么也未说。这倒是奇怪了,眼瞅着是欲说还休的样子,怎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难不成还是为着方才提及的旧事感怀么?
一旁鹤使又笑道:“殿下可是多虑了,不须得扛着几竿翠竹回去。我为司簿挖几块根茎出来,回去冥界了栽下去,长出来的,便是司簿所想要了。”
说罢只扭身钻进了竹林里。
我将出口问一问是否需要相助的话也未来得及说出口,只好作罢。
华颜便又瞧了几眼那两个,伸手摸着一旁的碧绿的竹节,又拍了拍手。
“华颜姑娘有话将说?”我声音放低了些,觉着应当理解下姑娘家的情绪。
“我有心想叫二殿下也栽些东西在院子里罢了,此时瞧见这些竹子,也觉着是很好的。”华颜也未躲避,看一眼长辞,又转头抿了下嘴,声音也压低了道,“谁知晓大殿下会不会阻拦,且回头再来寻二殿下的不是。倒不如不提算了。”
你家大殿下虽行事无端了些,倒也非无理取闹之辈,这事可是为你冤枉了。长辞便是要扛几十竿竹子回去栽,扶霖当是不会阻拦的。
自然此话我只能在肚子里转转,也不能对着华颜说出口。我又道:“你可与二殿下提上一提,他若是愿意栽,扶霖当不会阻拦。”
“是么?”华颜怀疑地看我一眼,又瞥一眼扶霖,撇了撇嘴,道,“还是罢了,他若是再打二殿下呢,谁拦得住。撒起脾气来没谱的,动手也没轻没重。”
我口里只好回笑,心头涌上一股子不合时宜的古怪感,华颜此话说的,怎的听着带些嗔怪。嗔怪这二字冒出心头,立时叫我一个激灵,赶忙又将它摁了下去。
姑娘家脾性言辞,果真是一门学问,我便省些力气,不去揣摩了。
未等得许久,闻得林中窸窣脆响时,我抬头一看,鹤使已然出来了,手里捧着几根沾着泥巴的竹根块茎。他又对着我点头,道:“司簿且稍等,我取个装拾的物件来,免得拿得麻烦。”
“有劳,”我将要接,见着他自将几块根放在了地上,又收了手。
鹤使口中说的装拾物件,原是块天青色的纱布,摊在地上,又捡了那竹根放到上头,裹了打好结,外头干干净净且便于携带,实乃省事不少。
我便又与他道谢几声。
鹤使只言不须谢。末了又瞧着长辞好一瞬,开口道:“二殿下可有承师么?”
此话何意,我一时疑惑,看长辞,他脸上也是意外之色。
“不曾有,”长辞瞧着鹤使,回应道。
“小仙冒昧了,此时一见得二殿下,觉着二殿下与佛当有缘才是,”鹤使说着自己冒昧,又毫无冒昧之意地将话说了下去,面上微笑只和善,恍若世外高人。
然大家都是神仙,便再穿一身飘飘的白衣,挂几缕长长的胡须,也高人不到哪处去。
话说的点到即止,若我不曾猜错,当是叫长辞拜师修佛之意,拜师自然也不能拜这鹤使,想也是慈航真人。
“鹤使好意,”扶霖悠悠开了口,又略一颔首,微笑道,“他年纪还小了些,且天劫未至。恐仙性未稳,参不得佛理要透,走了偏路子,倒是不好了。”
说至此份上,已是拒得很明显了。
但这果决的婉拒皆是扶霖说的,长辞反而未说出什么来。
想是与我存了一样的疑问,鹤使只又看长辞。
过了一瞬,长辞淡淡道:“谢鹤使好意。”
鹤使面上只做遗憾,又看了眼扶霖,道:“原是我问的冒昧,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一边说着,又将我们送了几步,方又化了仙鹤,一声清唳,展翅空中去了。
我与佛家未有交情,也未有参悟。天界藏书阁里头也存着几本佛经本子,我瞄过几眼,不得要领,便也未再费过功夫。想来西天佛家与天界这头确然是不同的路子,休息养性也当是另外一套规矩。旁的虽不知晓,单单听闻过的佛家清规戒律,便叫我觉着有几分自知之明。
扶霖那一番话说的,也着实不怎么客气。
“佛家弟子莫不是都这般撺掇来的,”扶霖说得慢悠悠,又负着一手,不知何处来的气,“一个小仙使倒也虔诚至此,难不成还生了一双超凡脱俗的慧眼。”
我有心想提醒一句,仙使即是超脱了六道轮回,又离了尘世,可不正是超凡脱俗么。然我又懂了一些他说的意思,且他冒着一股无名别扭,本仙君也不行这等没眼色之事。
“王兄不必放在心上,”长辞转头看扶霖,又道,“我怎会有佛缘,想也是他随口一说罢了。”
看来不是我一个瞧出扶霖哪处不对劲来。本着缓一缓气氛的缘故,我问长辞:“二殿下年岁几何了,我竟是还不知。”
“离三千岁,差三百年。”长辞停了一瞬,与我道。未知是否我的错觉,竟听出一些细微的轻快希冀来。
两千七百岁,比起我算不得大。但不过与扶霖差了三百年,从他口里说出个年纪还小,皆是轻狂啊皆是轻狂。
回了冥界,又各自散了,我只揣着那青色包袱里新鲜热乎的泥根回了思齐宫。
院中光秃干净,一整块褐色的泥土嗷嗷待哺,瞧得我又欣慰几分。将抖开包袱皮,把那几块竹子根取出来,便听得院门响了一声。
我也未停下手中活计,探出头去瞧了瞧,竟是扶霖。方分别不久,此时来是来作甚。
“殿下可是来帮我栽这物件么?”我一手拿了锄头刨出一条垄来,又朝两边搭着土,清出一道小小的沟壑。
“正是么,不过瞧着你不大需求我这帮忙。”扶霖嘴角翘着,看来方才的别扭气当是过去了。
我摇摇头,又朝那垄里搭了一锄头:“怎的不需求,求之不得。”
“方才也忘了问一问那鹤使,若是见不得天光,会不会有碍它存活,”扶霖立在一旁,十分没有搭把手的自觉,虽则本仙君游刃有余,也实在不大需求他帮忙。
“试上一试便知晓了,”我将锄头松开,叫它浮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