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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浮图-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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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既白明知自己心意,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一说?!
  三分忐忑三分犹疑,添着三分惊惶几乎化成九成九的不安。到头来,藏着的一分小女儿心思,全都被凶恶神态遮掩。鞭柄几乎陷入掌心,却犹自不觉:“……你看上他了么?你告诉我,你看上那个病痨鬼了么?!”
  “有何不可?”方既白自斟自酌,语调散漫,却已是饮了一杯。
  少女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胡说!方既白,你不过是第一次见他!”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你竟没有听说过吗?”
  他声音既低且缓,将少女尖利声音压下,倏尔斟酒,十成的漫不经心:“况且,你怎知我是第一次见他?”
  字字句句,皆如万斤巨石沉沉压上苏暮秋心尖。
  少女立得笔直,可细看来,樱唇上早多了一排细小牙痕。
  “……你认识他?”
  “我瞧他眼熟的紧,说不定,便是一位故人。”
  坐者斟酒手未落,立者却已霍然转身。寥寥几语若刻骨刀,一刀刀刺下嫉妒与愤怒,滔天火海心中烧,到头来,全浇到那跪倒少年身上。
  羊皮短靴一脚踏上长凳,软红长鞭刹那破空而出,若游龙上天,凌厉风声几欲刮破人耳膜,伴随着少女厉喝:“也好!叫你美人也罢,故人也罢,我都将他变成个废人!”
  。
  翩若惊鸿。
  婉若游龙。
  而当身法“惊鸿”与鞭法“游龙”含着十成十怒气结合使出的刹那,那鞭下少年命运一望而知——
  那是几可预知的,痛苦与折磨的来临。
  而那少年呢?!
  他为何要承担这般痛苦!
  他为何要承担这般折磨!
  他只不过是因为在长街上救了一名幼童,只不过因为心中不忍与善良舍身相救,却让自己落到这般悲惨境地!
  他难道没有不甘?
  他难道没有后悔?
  不经意间侧头,却教他对上了少年双眸,氤氲雾气来如春水去如风,唯见浓如墨,深如夜,一点瞳色,却是臻至极致的纯粹——
  平静得近乎坦然,却有万般折不断的执拗。
  他在凝视着谁?
  抑或是,等待谁出手相救?
  这样的眼神,决计不是市井凡人所能拥有,那是即便在常人眼中高高在上的灵修也渴求的——
  刹那间方既白心中砰然一动,脑中念头呼之欲出。不及其他反应,手腕翻飞,瓷盏一击如白虹贯日,直袭软鞭而去!
  那一式也正叫做白虹贯日,足以挡下这游龙惊鸿的一击!
  以这一式,以他修为,当击飞少女鞭梢,当带退少女身体,当将那少年完完整整保下!
  方既白算无遗策,心中自是万无一失的笃定。
  孰料,事与愿违。
  鞭折盏碎,却是玉石俱焚的惨烈。
  薄胎瓷盏被劈成无数碎片,甚至窜入软红长鞭。而苏暮秋双眼瞪圆,万分不可思议中,转头嘶声:“你居然要救他?你居然要救他!方既白,你竟然为了这么个人对我出手?”
  ——甚至伤了她爱逾性命的软鞭。
  “……他算是个什么人,值得你这般对待?”
  然而方既白如若未觉。
  他甚至还保持着先时提壶斟酒的模样,未曾分与苏暮秋半分目光。
  便是他改变主意想要保下的少年,也没有分得一点半点。
  他脖颈微微抬起,正定定凝视着二楼,便连他自己也未曾发掘,这正是先时那少年凝视的方向。
  这是连风都将要停滞的寂静。
  座中客、杯中酒一刹那间尽皆远去,只留下眼中人——
  于雕花窗棂的间隙里,教人看得清清楚楚的纯白衣袍。
  古怪的气氛在这一刻缭绕整座酒楼,苏暮秋蓦地抿唇,手指不自禁扣住软红长鞭。
  她看到了二楼中的白衣,然而更吸引她的是方既白紧绷的手指。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姿势,亦是少女全然陷落的缘由,即便从相逢至今见得不过一次——那年于南荒中面对凶兽时,青年便这般挡在她身前。
  如临大敌。
  ——鞭折盏碎,玉石俱焚。
  纵使一时不查,此刻也冷静下来,辨出并不属于他两人的气息。
  那个人,那个一击之下,竟让他俩都吃亏的人——
  倏尔,方既白低声一笑:“阁下何人?这般藏头露尾,不敢与我一见?”
  而那人回答,不过简单三字:
  “我姓傅。”
  
  ☆、第7章 欺人甚
  
  傅。
  这世上有无数人姓傅,却有多少人,能够一击之下,使他二人都吃一暗亏?
  方既白修为在太初同辈之中已属顶尖,苏暮秋纵使骄纵太过,也优于常人,以这人的修为,这般的年纪——
  碎金切玉,斫冰积雪,泠泠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却分明年岁与他二人相差无多。
  方既白脸色已然变了。
  他想起来一个人,一个数年前曾有一面之缘,却传言早已殒身南荒惊涛怒海中的人。
  酒客们脸色精彩纷呈,明月楼内那说书先生脚底抹油不久,先前说那故事余音犹在耳边。
  相传那人人如琼枝堆雪,一剑却有风雷之烈。
  渊山傅。
  便是一味骄纵如苏暮秋,此刻也咬住了唇。
  她虽然被家中人宠的紧,可到底并不是蠢货,听了这姓氏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那包围圈里一时剩的就只有一人,此刻满心惊疑不定,只盯着二楼。
  渊山这一代的传人,不是说已经葬身南荒了吗?
  ——不,那人只是说失踪,并无确切死讯传来。
  那他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这湘水繁华之地,距离南荒北漠几可说万里之遥,他又怎会千里迢迢奔波至此?除非、除非——
  苏暮秋脑海间灵光一闪,霍然间想起一事,暗觉便是这人来木城缘由,忍不住便生出几分得意。
  纵使你天纵之才、名声在外,可不也要去小镜湖参加辛夷花会么?
  可巧,自己这一路,也是要与方既白一同回小镜湖。
  七年前这人成名在东莱一方,与太初门下诸多弟子切磋,方既白乃是其中佼佼者,说不定当年便与这人交手过。切磋之情,砥砺之谊,有这一层关系在其中,她难道还怕这人为难她么?
  当下毫不客气出声:“喂,姓傅的,你就这么几个字,真当人人都得认识你么?”
  既然这人不说破,她索性就当着自己也猜不出好了。
  少女嘴角噙着丝笑意,小算盘拨拉得哗哗,一语毕见二楼上并无甚反应,心里更加得意起来:“就算你厉害的紧,也没得理由这么平白出手折了我的鞭子……”
  她一顿,手扣着软鞭,道:“哼,哑巴了么,连话都不会说了么?”
  “住嘴!”
  “慎言!”
  不同话语相同意思,出自两人之口。方既白沉下的脸色慑得苏暮秋噤声,她不敢去寻心爱男子麻烦,却不代表她会放过另一人。
  “哟,病痨鬼,先前还恭恭敬敬的,现在都敢呛声了?”
  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另一个出声的,就是跪在楼梯上那灰衣小子。
  一声冷笑,众人听得明明白白:“胆子倒是不小,还真以为有人给你出头?”
  事已至此,那少年反而平静下来。先前他还在不住颤抖,此刻整个人却奇异的镇定,半抬起头,脸上脏污,却不掩从容之色:“苏姑娘,您是小镜湖少主,出身高贵。姑娘说小人没有半分干系,小人本就出身卑微,不值一提,可姑娘,您不该这样说……傅公子。”
  末三字轻且缓,若风过花间,颤颤悠悠,散落楼内,微不可闻。然而苏暮秋却听懂了,明白了——
  泥沼里的是他自个儿,云端上的是那姓傅的。
  而那所谓的“出身高贵”,字字听来,全然讽刺。
  这小子,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
  她出身小镜湖,轮得到他来评说?难道他还真的以为,姓傅的会给他出头?再说了,难道她会害怕么?!
  一念起,心火起,鞭行如蛇挥卷而去,却被异物陡然打落。
  少女一声痛呼,踉跄后退数步,紧紧握住手臂,眸含怒色,厉声道:“傅少棠,你真以为我怕你吗?!”
  她终于说出了那人名字。
  风声戛止,满堂俱寂。
  “仗势欺人。”
  。
  那嗓音清冷极了,如若昆山巅顶掬起的一捧终古不化的冰雪。然而苏暮秋也气急了,浑然不察其中寒意,冷笑道:“我就仗势欺人了,你又把我怎样?”
  小镜湖的少主,苏暮秋的幼妹,生来便是金尊玉贵,在万千宠爱里长大。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唯一的一个跟头也就栽在方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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