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闻静心轻声笑起来:“那父亲岂不是天天都要酸着个脸?”她顿了顿,忽而又道:“父亲一直说哥哥在我们几人中最像母亲,往后哥哥成婚,枕边人少不得也要天天吃醋。”
闻静思笑了几声,摇了摇头,沉默不语。闻静心又道:“哥哥有没有心上人?”不等闻静思反应过来,径自说下去:“母亲天上有灵,一定会保佑哥哥的心上人是个好人,全心全意对哥哥好。哥哥也不可像父亲那般太辛劳,要多陪陪人家。”
闻静思心中一动,笑道:“你还未出嫁,倒先教育我来了。”
闻静心一指点着兄长的脑袋,学起父亲的口吻佯作威严道:“你一边脑子极是聪明,一边脑子却是呆瓜!”见兄长目瞪口呆,不由掩口大笑起来。过了片刻,收敛了笑意道:“我走后,哥哥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太操劳,让我走了也放不下心。”
闻静思拍拍小妹的肩膀,长叹了口气道:“我晓得了。你去到殷州,若有难处可去寻史大哥,他会帮你,若他不方便,你就去寻宁王罢。有空多给家中写信,千万别报喜不报忧,受了委屈多和我说说,大哥不会不顾你的。”
闻静心笑着应承下来,过了片刻,她挽着兄长的手臂站起来道:“我困了,大哥来唱个小曲哄我睡觉。”
闻静思微微弯着唇角,任由小妹将自己拉进闺房。婢女早已铺好被褥,燃上火墙。闻静思关紧门窗,灭去烛火仅留一盏昏暗的油灯,看小妹已躺下,他便坐在床边的屏风前,盯着屏风上丝线织绣的牡丹争艳,压低了嗓音,温柔地唱起了年幼时母亲唱过的小曲:“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他唱得又慢又轻,原本诗句中慈母对远方游子的思念之情在他口中,竟多了几分离愁别绪。想起小妹过往的喜怒哀乐,嬉笑怒骂,过了后天再难见着,心中好似被人割走了一块,又疼又悲。闻静思将曲子慢慢唱过两遍,轻轻唤了两声“阿心”,不得答应,这才绕过屏风,见闻静心的睡脸一片安宁,默默看了片刻,伸手掖了掖被子,把床前的锦绣帐幔放下来,交代好守夜的婢女,轻脚走出了闺房。
耳听兄长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闻静心睁开双眼,那轻柔的歌声回荡在耳畔心头,难以消弭。她翻了个身,把头缩进被褥中,低低抽泣起来。
次日,闻静心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穿上新衣,与父亲兄长一同吃早膳。未及午时,京城族里的叔伯兄弟,姨婶姐妹纷纷带着贺礼过府道喜,连远在殷州的伯父也派了堂弟前来祝贺。府内的宴席开了满满的七桌,藏了十八年的女儿红极为醇厚绵长,酒香一直飘到了墙外。女眷们难得齐聚一处,欢声笑语夸赞闻静心美貌敏慧,嫁得好夫君,从此以后永结同心,白头偕老。男子围坐在一起,不例外尽是国事天下事。不知谁提起闻静思持有宁王私印,小辈们蜂拥而起,七嘴八舌地嚷着拿出来一睹为快。闻静思看着族弟们兴奋与激动的脸,既不动身也不开口,稳稳地坐在席间,含笑饮酒,任一干人抓耳挠腮,百般诱导,也毫无动摇。长辈们见他眉目之间三分从容七分坚定,心中暗自惊讶,虎父果然无犬子,闻家恐怕要出第二个闻允休。
三月初三,春阳和暖,一扫前几日的雨雪阴霾。
女儿远嫁,闻允休一半欢喜一半忧,闻静思和两个弟弟招呼宾客忙里忙外,心中纵有不舍,面上也不能显露一分。闻静心从梳妆开始,到着嫁衣,跪拜先祖,拜别父兄,最后上轿,一直勉强撑着笑容。林稳见她双手颤抖,知她难过,心里也不好受,却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安抚,唯有对着闻家人一揖到底,掷地有声地发下誓来:“岳父、大哥、二哥、小弟,阿心肯下嫁与我,我林稳定待她如珠似宝,不叫她受半点委屈,若违此誓,任凭处置。各位族中亲朋也做个见证,好叫几位放心。”
闻允休笑着点点头,带着儿子看那顶喜轿在马车人流乐工的簇拥下向城外慢慢远去。出得城外,林稳放缓马步与婚轿齐平,这才看见小窗内,闻静心早已揭开了喜帕,痴痴地遥遥张望越来越远的城门,那一张秀美精致的脸,已被泪水花了妆容。
闻静心一走,闻府的欢声笑语也跟着走了。闻允休一贯的上朝下朝,从不耽搁,闻静思常常把自己关在房中,平常难得一见,二弟早上出门,也不知去那里闲逛,不到点灯时分绝不回府,小弟坐镇商铺,板着脸将算盘拨得噼啪响。
四个主人都无心管事,府中下人得了便宜,纷纷松懈下来,今日忘了浇花,明日偷出府游玩。明珠冷眼旁观,寻了个日子将府中仆从全叫到堂下,他虽担着食客之名,办起事来比几位主人更加威严,一顿分明赏罚,镇得一众下人齐齐收了轻慢之心。
过了几日,闻静思从洒扫的小婢处知道了缘由,并无责怪明珠越俎代庖,借午膳之机向他敬酒致谢。当日下午,他便抛开杂念,将府中大小事物一一管了起来。
四月初九,闻静林提议明日休沐去城郊踏春。府中的五个年轻人虽各分文武,对郊游玩乐是一致的喜爱。即刻吩咐小仆备好酒水果茶,次日一早,五人便乘坐马车前往城郊。
此季正是梅花凋零桃花盛开的时节,一片无际的桃花林尽是嫩绿粉红,鹅黄素白,生生把初春妆扮得如二八少女一般,清新动人。闻静云吩咐车夫将车赶至旧时玩乐处,铺张物什,烹茶煮酒,猜枚射覆,真是三分欢喜都变成十分和乐。闻静林趁着弟弟和雁迟比试蹴鞠,悄悄将长兄拉到桃花林深处。闻静思随着他走了一段路,见人烟渐渐稀少,才缓缓问道:“怎么了?”
闻静林在一株碧桃下停了脚步,背对着兄长,将眼前十里桃花尽收眼底。“大哥,明天一早,我就要离开京城了。”
闻静思奇道:“去哪里?”
闻静林摇了摇头道:“先去雁迟的师门看看,那也算是我的半个师门。之后再去哪里,我也没有打算,总之我是不想再待这儿了。”
闻静思这才意识到不妙,双眉一蹙,沉下脸急声道:“父亲知道么?”
闻静林慢慢转过身,双目如电,盯着兄长的脸,一步一步地走近。他这几年沉浸武学,练出一身结实精壮的肌肉,不仅身量超出兄长几分,就连气势也胜过了兄长。他这一靠近,闻静思竟生出几分压抑的感觉来。闻静林在一丈外停下脚步,看着兄长一脸的肃容,锦衣包裹的清瘦身躯,忽而一笑,撤去一身的凌厉之气,反问道:“阿心为何喜欢兔子,父亲知道么?阿云最厌烦算账,父亲知道么?我为何习武,父亲知道么?大哥为何一心扑在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上,父亲知道么?”他一连问了几个父亲知道么,见兄长明亮的眼眸黯淡下来,不由缓和了声音继续道:“一年三百六十日,他除了母亲冥诞,我们几人生辰的日子做一碗寿面,何时真正关心过我们?除了你做侍读被罚跪雪地高烧不退的那次,我们几个病了痛了,他有哪次向你一样彻夜守着,就为了端一碗热水,换一盏油灯?他与同僚见面比见我们还多,他与同僚饮宴比与我们同桌用膳还多,甚至他去勾栏院上景玉的床,也比来我们院里查课业多。何为‘父亲’二字,他知道么?你子代父职,尽心尽力做个好儿子好兄长,我见了都觉得可怜。”
闻静思料不到这个平日爽朗爱笑的二弟会有这样的深沉细腻的心思,每一问都仿佛是一道绳索,套在他的脖子上,越来越紧,直勒得他衣袖掩盖下的双手细细颤抖,喉间喘不过气。过了许久,闻静思才黯哑着嗓子劝道:“他生下你我,养育成人,始终是父亲。朝中局势复杂多变,他官位越来越高,党同伐异下他若不全心全意应付,我们哪里有个平安的家?”
闻静林哈哈一声笑了出来,上下打量了兄长片刻,抱臂笑道:“父亲总说你像母亲,我却觉得你和他像个十成十。国家国家,先国后家,宁王要不封你为相,可真辜负了你一片苦心。”他见兄长张口要反驳,伸手一挥道:“大哥不必再劝,我意已决。”
闻静思凝视着二弟眉目间的决绝之色,心中无限疲惫,倒退了两步靠在一株桃树上。那桃树被他一震,落下几片粉红的桃花瓣,隐没在草丛中。闻静林见他脸上毫无掩饰的疲倦与哀伤,正想着说上几句好话,却听他轻声道:“没了小妹和你,这还哪里像个家。”心中竟泛起一阵说不出的疼痛,仿若湖水波澜,层层推开,层层堆积,难以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