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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了,便叫它白兔吧。”也不等闻静思回应,又一踢马腹,飞奔了出去。
萧韫曦并不拘束马匹跑动的方向,任由它在武场林间绕圈跑动。马儿没了管制,撒开四蹄如腾云乘雾,四周景色便像打翻了的染料,浓绿淡翠晕成一片。闻静思紧紧地抱着萧韫曦的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下来。萧韫曦兴致极高,仿佛就要一直跑下去,看林间绿色染上了黄,黄又生了绿。
不知三皇子对闻家大公子哪里看上了眼,此后萧韫曦回到京城,时常去闻府招闻静思一同出门游玩。有时是去市集看杂耍吃小点,有时是带他同自己的旧友骑马去城郊赏花游戏。闻静思的课余被萧韫曦占了个一刻不差,见父亲并不阻止,也就安然地随他四处奔走。三载春秋,他们拔高了身量,改换了发髻,新裁了衣裳,看过对方的喜怒哀乐,也看着对方渐渐脱去孩童的稚气,成长为坚强,坦荡与睿智的少年郎。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萧佑安在千碧湖摆宴,准许各位大臣携带嫡子嫡孙前来参拜。闻允休便带了闻静思与闻静林两个前往。
席间宗皇后难得露脸,安静地坐在萧佑安身侧。她是宗太师长女,又是太子亲母,从萧佑安还是太子时便是侧妃,直到太子身登大宝,萧韫曦的生母,当时的太子正妃亡故,才扶上了皇后之位。宗孺芷生得明艳动人,坐在萧佑安身边轻声细语,加菜添酒,十分殷勤。太子萧文晟位居下首,萧韫曦夹在众位公主之间,笑意盈盈地听她们用尚还幼稚的声音炫耀衣裙的华美,首饰的金贵。
看台之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皇帝少不了祝词,臣僚少不了相互敬酒。一轮敬完,萧佑安道了声“众位爱卿随意”,便与皇后一前一后相继离开。萧文晟坐到了太师宗维的身边低声说话。萧韫曦没了约束,便在席间招出几个常来往的少年,一同约好去湖边亭子里玩乐。
少年人已经过了玩孩童时代喜爱的斗草与藏钩,迷上了成年人时兴的投壶。只是玩伴之间没有那么多主客的谦让与恭敬,萧韫曦也不太讲究游戏上的虚礼与规矩,于是便叫来几个宫女太监担任礼生,司射,赘生与司正。几人抽了签,划下泾渭,一边由萧韫曦领头,另一边以史逸君为首,每人十二只羽箭,交替来投。投入一只则得一筹,若是有入壶后又弹出的箭矢,不管落地呈现的是哪面,一并算是一筹半。那壶口约三寸,壶颈七寸,腹长五寸许,装了半壶小豆,竖放在了六尺远处。
萧韫曦在课余闲暇时,便爱和几个侍读玩投壶。累月下来,手力和眼力大为长进,管那壶横放还是竖放,出手就能入口。若是一对一,萧韫曦自是没输的道理,可是同边的未必有他这本事,两对人下来,竟是史逸君那边多了两筹。闻静林也爱玩投壶,性情却是争强好胜,耿直爽朗,对史逸君频频递来的暗示只做不见。他这一对比下来,比刚才的计分又多了一筹。史逸君在众人之中年纪最长,又被父亲时时教导,因而不敢当众让皇子输了脸面,有意落后,见闻静林对自己的示意毫不搭理,心中暗暗着急,只好向下一个人偷偷使眼色。那人恰好是萧韫曦的侍读,左尚书仆射张廉的幺子张景。他在萧韫曦身边已有三年,对皇家礼仪及各类规矩都已熟知,一接到史逸君的眼色就明白其中的意思。在他刻意投偏箭矢之下,与萧韫曦那边只有一箭之差。最后一对是史逸君对阵翰林学士林玄素之子林溪之,结果以史逸君落后两筹,萧韫曦险赢一筹获胜。
闻静林看看暗自松了口气的史逸君,又看看得意洋洋的萧韫曦,心里既不屑又无奈,冷哼一声坐下来,扭头去寻远处宴场,人群中跟随父亲身侧的兄长的身影。萧韫曦离他颇近,听到这一声瞥眼去看,闻静林嘴边那一点嘲讽尚未化开,一丝不漏地落入眼中,他有些诧异,随即走到闻静林面前,居高临下道:“怎么?你不服?”
闻静林抬头看向萧韫曦,眼中既有少年人的不甘示弱,又有或能扳回一局的暗自欣喜。史逸君一直留心闻静林的反应,至此见情形变得微妙,忙走上前抢先道:“殿下,我们以一筹落败,自然是觉得遗憾,但是输了就是输了,只能自认技不如人,绝没有不服之心。”
萧韫曦微微侧头,斜眼笑看一脸恭敬的史逸君,嘲弄道:“我可不觉得你与闻静林称得上‘我们’二字。”又对闻静林道:“我虽是皇子,却也不做以身份压人的事,服就是服,不服就比得你服。”
闻静林双眼一亮,站起身来朗声道:“殿下爽快,我也不会含糊。殿下的投壶之技确实过人,我不及殿下。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殿下敢不敢和我哥哥比一比?”
萧韫曦一怔,皱眉反问道:“你说静思?”记忆中,倒是从来没有和闻静思一起玩过投壶,不由道:“你把他找来,我与他比一次。”
闻静林笑道:“殿下等着。”转身窜入人群中去。
中秋佳节,是少年孩童玩乐的日子,美酒佳肴,是青年人推杯换盏的时候。闻允休和史传芳既有世家的交情,又是总角之交,同在朝廷任职却不在一个部衙,白日忙于公事,晚上又各自回家,只有休沐才小聚片刻。五只沉香袅袅云烟,四眼相对,三杯两盏淡酒,来就一腔真挚情怀。今日这儿有千里皓月当空,喝不完的佳酿,吃不完的好菜,看不完的歌舞,听不完的阿谀奉承,两人闹中取静,找了个隐蔽的桌案来说说不完的心事。
闻静思正坐在一旁听父亲与史传芳说话,冷不防被弟弟从身后抓住一条臂膀,吓了一跳,忙起身带他走到稍稍僻静的地方,才定下心来道:“去哪儿了?父亲找你好久了。”
闻静林有求于兄长,自然不敢反驳,老老实实地道:“我被史大哥拉去陪三皇子投壶了。”
闻静思莞尔一笑,放下心道:“有史大哥带着就好,这里不是家中,凡事都要守规矩,明白么?”
闻静林心道:“史逸君做什么都无趣得很,为什么要学他。”他知道如果对哥哥实话实说要他和萧韫曦比投壶,依哥哥的个性,肯定不允。可是如何能够不让哥哥知道是自己要他比投壶,又能全力以赴赢过三皇子呢。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远处等着的萧韫曦,忽然心中生出一计,装做委屈地撇撇嘴,不情不愿道:“大哥你一有空不是和史大哥谈论课业,就是和三皇子骑马游玩,又经常教阿云那呆瓜读书写字,就连回家,也是第一个问阿心有没有吃好饭,睡好觉。但是一见到我,就满嘴的规矩规矩,真不知道你究竟是谁家大哥!”他这一番话,三分真心难过,七分故意责怪,说到情深时,眼底泛起一层粼粼湿光,把闻静思看得十分内疚。想到自己平时确实疏忽了二弟,闻静思顿时手足无措,急忙道:“阿林别哭,别哭,我真不是有心这样对你。”
闻静林见目的达成,抹了抹眼睛恨恨地道:“我才不信你不偏心。”
闻静思心中难受之极,拉着闻静林的胳膊软声安抚:“你和阿云都是我弟弟,我怎么可能偏心一个?你要如何才能信我?”
闻静林就是等他这句话,听罢心里偷笑,脸上却一本正经地道:“三皇子有把金匕首,总爱拿出来炫耀,我见了也喜欢,大哥替我要过来可好?”
闻静思微微一怔,双眉紧蹙道:“那匕首是皇上在他生辰宴上的赐礼,不是一般的器物,怎么可能轻易让人?”
闻静林笑着贴上去缠住哥哥的手臂,如年幼时的腻人撒娇:“三皇子刚刚投壶赢了我们,正在找对手呢,哥哥你只要用匕首做彩头,赢过他就行。三皇子当众允诺,输了也不敢耍赖。”
闻静思看着弟弟期待的双眼,那般坚定自己能胜的信任,与温温软软的声调,心中的犹豫不决最终弥散开去,点头道:“好!”
萧韫曦已经等得不耐烦,见闻静思与闻静林慢慢行来,早已沉下了脸。闻静思笑着走上去,一揖到底,柔声安抚道:“殿下久等了。”
萧韫曦心情不佳,语气自然也不好,冷冷淡淡地道:“既然知道让我久等,那就要让我等得有意义。”
闻静思微微一笑,道:“我来做殿下投壶的对手罢,虽然技艺不精,也还是能一试的。”
萧韫曦道:“你若有真本事,自然好极,若是没有,我就要狠狠罚你们两个了。”
史逸君眼见两人对上,满脸着急,走上前劝解道:“殿下,阿思只是平常在家陪伴弟弟玩投壶,正正经经,规规矩矩的却没玩过,殿下切莫认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