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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雅……”
言未尽,意无穷。
想是宋功勤眼神过于灼热,楚风雅被瞧得不自在起来,又不想弱了气势丢了面子,索性睁圆了眼睛回瞪宋功勤,道:“看我做甚么?赶紧吃饭。”
宋功勤低笑点头,附和道,“是啊,我们赶紧趁热吃罢。”他举箸先夹起一片肴肉,放入楚风雅面前的碟子。
其实,如此布菜并不妥当,他们俱非客非主,席上又只两人,这一举动平白添了一份暧昧。宋功勤自知心意,始终努力克制,要求自己行为皆能止于礼。而眼下失态,不觉暗自惴惴。一旁楚风雅倒是并未留意,神情自若地就着小碟将肴肉食下。
眼见楚风雅进食,宋功勤自然察觉一件事。平时他已觉得楚风雅举止有度,矩步方行,眼下瞧他用餐,更是有浑然天成的讲究与优雅。一个人的姿态礼仪自是家庭养成,想必楚风雅出生书香门第,甚至可能贵胄名门。而如此家庭,怎么会放任自己家尚且年幼的孩子独自出门游历?
“风雅,你是离家出走来到此地的吗?”宋功勤问道。
他问得过于直接,倒让原本打算曲折抵赖的楚风雅猝不及防地眨了眨眼睛,末了,干脆撇嘴承认道:“我被爹娘关了十六年,十六年里连走出家门一步的机会都没有,如今我这不叫作离家出走,应该说是逃出牢笼。”
宋功勤还当真未见过如此过分的父母,不过无论如何,他自不能说楚风雅父母的不是,此时有意缓颊道:“你父母应是过于担忧你才如此。这回你擅自出门,他们该担心了罢?”
“担心是必然的。”楚风雅肯定道,“但他们就该磨练磨练,等习惯了,以后也便不至于天天因着我吓得自己快要发病似的。”
在宋功勤心里,楚风雅固然有些小儿心性,其实还颇为可爱,并不任性,不成想,他说起父母时如此自我,那漫不经心的调笑,竟一点不体恤父母的关爱。念及此,宋功勤不觉微微皱起眉头。个性使然,不管心中是否不满,宋功勤从不擅自指责他人行为,可面对楚风雅,他自然开口道:“他们是你父母,你该懂事一些。”
宋功勤不擅使用严厉语气,这番话也是好言好语同楚风雅说,不过,敏锐如楚风雅,自然立即察觉宋功勤内心对自己的失望。楚风雅微微迟疑地抬头端详宋功勤,眼眸里,第一时刻倔强的不服气闪过后,很快是满满的委屈和生气。“你不知道他们对我做了多过分的事。”他脱口道。
楚风雅平日说话看似随便,带着小放肆,实际颇有分寸,也并非口无遮拦之人,此时不及细思的脱口而出,大约的确是心中所怨所念,且怨念已久。明白这一层道理的宋功勤不由心疼又担忧,他小心追问道:“他们做了甚么?”
楚风雅迟疑着未作回答,眼中流露难以言说出口的哀愁。
宋功勤不忍追问,赶忙自己转移话题道,“再不喝这粥要凉了。我们动筷罢。”所幸楚风雅不至情到伤心处,宋功勤将话题引至吃食,他也便神情放松下来。宋功勤顾着听他的情绪,刻意挑选些轻松话儿提,楚风雅素来说话机灵,因而两人聊得气氛好转,十分欢乐。
宋功勤自己不知不觉也进食不少,待两人用餐完毕,已是月上枝头,更深人静。宋功勤帮着楚风雅一起将餐具收起,待酒楼的人明早过来取。等一切都收拾妥当,楚风雅很是自觉地直接往宋功勤床边一坐。
想来楚风雅把这也当成了自己的床,对此宋功勤不知内心该作何感想。他欣喜于楚风雅与自己的亲近,可也同时忧愁——自己怀着难以启齿的心思,如何坦荡面对年少无邪的对方?
“快些过来睡一会儿罢,眼见天都快亮了。”楚风雅打着呵欠在床边懒懒说道。
宋功勤唯有配合地走过去。傍晚那会儿他心事重重,楚风雅睡在身侧,倒也无暇起一些旖旎念头,可眼下,月隐灯阑,别有暧昧暗处生,只走近床边,他便心簇摇曳,血气翻涌,竟一时心猿意马。楚风雅全然不知他的感受,兀自作着自己的打算。“你睡在里面,以免明早我起床的时候吵醒你。”宋功勤不便拒绝,唯有硬着头皮脱了外衣,往床里躺下。楚风雅听不见他想些什么,却听得见他微变的呼吸声,为此转头眼露忧色问道:“你的内伤又发作了?”
宋功勤讪讪回道,“无碍。”语毕,赶紧收拾起狎昵心思,闭上眼睛专心运气周身,作些晚课。
楚风雅不甚放心,又歪头打量宋功勤片刻,他哪晓得自己这目光只害得宋功勤差点没岔了气息。所幸,他不再追问,大抵明白宋功勤并不要紧,不多时,便也在床边躺了下来。
忧心劳累一天一夜的楚风雅即便之前有过小睡,这会儿仍是倦得沾枕即入眠,他应该没再被梦魇着,可同样睡得很不安分,在床上翻身不说,感觉到热源还不自觉贴上来,将温和柔软的鼻息喷了宋功勤一脖子。宋功勤哪里还入得了定运得了气?他苦笑着默默忍受内心躁动,暗自感叹自己“出息”。想他偏爱女子十九年,如今偏偏被一小小少年轻巧一举夺走了心,他是全无回头是岸的想法,却也不打算多说一句、多走一步,唯恐委屈了洁净无瑕的少年。
不忍委屈对方……那便只能委屈自己。宋功勤忙碌于与心魔的斗争,一夜无眠。
月下钩窗,东方渐白,这睡得辛苦的一晚终于过去。拂晓时分,眼见楚风雅依旧睡得沉,宋功勤悄悄起身,小心越过对方翻身下床。还有两帖药未服的宋功勤余毒未尽,内伤未愈,本不是作早课的好时机,可思及还会继续抓人制药的柯策未除,镇上尚有幼儿不明行踪,他便无法安下心来养伤,取剑来到后院空地,清空愁思烦绪,宋功勤专心练起剑来。
宋功勤师门武功繁杂,不算以剑术为长,但宋功勤自幼爱剑,总觉剑中有魂需以己之心唤醒,练起剑来往往能入忘我境界。这日清晨,他藉着练剑,心智清明不少,精神也稍稍振作。练得入神,他并未察觉时光流逝,待日头高挂,楚风雅现身后院,他才收剑平复气息,缓缓走向对方。
楚风雅显然不赞同宋功勤带着伤过于勤勉地练功,但他并未置喙,反而开口道:“我知道你放不下柯策的事,还有那些孩童。”
“我清楚自己一介凡人,自管不了天下事,也从来没有如此狂妄野心。只是,路遇的不平都管不了,我习武练剑又是为了甚么?”宋功勤第一时间直抒胸臆,不待说完,又心中一动,蓦地明白过来楚风雅定是与自己相同心思,不然语气不会有如此理解感慨。思及此,他凝视向楚风雅的眼眸,低声道:“我因为习武练剑而结识到意气相投的好朋友,那也不白费十几年的苦功。”
楚风雅听明白这句话的情谊,灿然一笑,道:“你吃亏了。我练功一直偷懒,还不是也结交到了意气相投的好朋友?”
闻言,宋功勤胸口温暖,不觉轻笑道:“你一定胜在比我聪明机灵。”
楚风雅被逗得大乐,“我也看出来啦。”说话间不自觉透漏出少年心性的俏皮,句末微扬的调子如同柔软的小尾巴挠了宋功勤的心一记。宋功勤一时心如乱絮,各种心情纷扬飘洒。
楚风雅在笑过之后稍稍正容,转而进入正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说道,“那些失踪的幼儿已经被官府找到,原来是人口贩子做的恶,眼下,孩子们都回家了,那人口贩子也已被关押候审。”
宋功勤心中一喜,但也意外,他挑眉道:“想不到官府这次办案效率不错。”
楚风雅卖着关子摇头道:“凡事皆有因缘,你道官府为何之前查不出结果,此刻却忽然如此得力?”
“为何?”
楚风雅笑着卖弄得意,神气抬眉道:“这可说是你我的功劳。”
“此话怎讲?”
楚风雅收起顽笑意味,神情隐约透露不满和无奈。“这是听方才来收餐具的酒楼伙计说的。之前我们把那些药人救出,他们返回家中,遭遇自然流传开来,加之原本必已立案,此地的安抚使听闻后,觉得案情严重,决定亲自出马解决。他计划着来此地,这儿的衙门哪敢怠慢,为求表现,也就赶紧把悬而未决的幼儿失踪案给办了。”
府衙玩忽职守素来难定渎职之罪,世事往往莫可奈何。没有安抚使的到来,或许被人贩拐走的孩童便回不了家,可即便知道这层道理,凭一己之力,又能做些甚么?
宋功勤心中也是叹息,不过,口中缓言抚慰楚风雅道:“如同我说的,一介凡人管不了天下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