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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功勤被自己父亲数落得竟无语凝噎。好半晌,他才慢慢说道:“是啊,我配不上秦小姐,还是别耽误人家的好。”
宋保国冷哼了一声,道:“若不是秦小姐病笃,秦相心焦求医,你如何入得了秦相的法眼。今日你拿乔,耽误了秦小姐医治,你良心可担得起?”
方才听宋保国说秦颂求医,宋功勤只道是小病,如今父亲提及“病笃”,纵然心中对秦小姐已毫无波澜,终究还是担忧佳人薄命,微顿之后,他问道:“秦小姐怎么了?”
“似乎是急症。”宋保国回想道,“我看病得一定不清。今日见到秦相,他一脸憔悴愁容,为了拜托你护送秦家小姐求医,还对我行了大礼。”
一生戎马战场的大将军胸中坦荡,为人正直,心思直接,他说着颇为奇怪的事情,自己却并未多想。宋功勤本也是淳厚之人,不愿猜忌败坏他人,可秦相这一个“大礼”着实诡异。即便秦相有心将女儿托付宋功勤,也完全不至需行礼。秦宰相与宋保国同朝为官,又是官居高位,他对宋保国行大礼,这反而失了礼节。而他之所以不得不那么做,定是因为他心中有所愧疚。
要将女儿嫁予他人,当父亲的心怀愧疚,宋功勤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便是那位女儿只怕已丢了清白。如此联想下来,或许当初秦颂夜会自己便已是为了此事。而如今所谓重病,应也是托词。
回想起当日那月下的惊鸿一瞥,那不染铅华,不带烟火,一派玉净花明的少女竟落得如此境地,宋功勤不觉暗自叹息。他是相信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可这坏人清白的话,任他再肯定,对谁也都不会说出口。面对显然想要秦颂这个儿媳妇的宋保国,宋功勤只得另寻其他说辞。
“父亲,秦家小姐若真病重,直接前往我师门便行。我师父心怀慈悲,绝对不会见死不救。”
宋功勤的拒绝令宋保国才稍稍好转的脸色再次一沉,他怫然道:“你还念着你那不知检点的情人?”
宋功勤心中也有不平怒意。父亲逼婚在先,后又用了“不知检点”侮蔑他意中人,他自不敢向父亲作色,索性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随即用最呆板的语气说道:“父亲在上,孩儿不孝,今生今世,只此一人,至死不渝。”
“……好!你,好!”宋保国怒极,连训斥之语都找寻不到,好半天骂不出口,袖子一甩,留下一句“你就跪罢!跪到你启程才许起来!”便转身离去。
被留在房间的宋功勤自然不敢不起身。自小到大,他没少罚跪挨打,每回皆是以他认错收场。非是说每回的确他无道理,只是,他以不孝为大错,故而每回认错都十分真心。唯独这一回。这一回他心意已决,纵是跪到秦家小姐出嫁之日,他也绝无妥协余地。
宋功勤想得坚定,自认心如磐石。他不知道,短短一个时辰之后,他便改变了主意。
一个时辰之后,宋功远失魂落魄走入宋功勤的房间。他见宋功勤跪在地上并不吃惊,相反,倒是似乎全未留意,忧心忡忡在宋功勤身边的地上坐下。
宋功勤少见自己幺弟如此模样,关心问道:“功远,发生甚么事了?”
面对这一问题,宋功远也不作答,他继续怔怔瞧了宋功勤良久,最后叹气说道:“二哥,你便从了爹的意思罢。”
宋功勤不由瞥宋功远,道:“你来当说客?你还不知我?”
宋功远本能脱口,“我怎不知你?”他心中焦急,未及多想又道,“是你不知父亲!”
宋功勤起疑,打量向身边之人,问道:“我不知父亲甚么事?”
宋功远被问住,他踌躇摇头,一听便言不由衷。“没甚么。”
“你是想我花上一番力气问出来,还是等你自己憋不住说出口?”宋功勤问道。
宋功勤了解自己幺弟性子,宋功远自然也知自己,他思索一番后再次叹气,凝重神情细说从头:“之前我听说秦家小姐的事,本想帮你说话,问了下人说父亲回房休息,便直接找了过去。最近泰叔总给我送画卷,我一直在躲他。所以,我到父亲房间门口发现泰叔也在,便准备等他离开再进去……于是,听到他们说话。原来房间里还有一位大夫……”
通常来说,宋功远性子虽毛躁,说话还是颇有条理,如今他把话说得支离破碎,显然是思绪杂乱。他言语含糊,却透漏关键,听到“大夫”二字,宋功勤心头一紧,他立即追问:“父亲身体怎了?”
宋功远似终于得到倾吐机会,寻求安抚一般开口道:“原来父亲真的病重,他有意隐瞒……大夫说无力回天……”
宋功勤蓦地从地上站起,心头愧疚与懊恼交杂,乱成一团。
他一直以孝道为重,自认为做了不少,可是,论及孝心,他显然没有——若他有心,怎会察觉不到父亲的身体状况?声称只是旧疾复发并不碍事的宋保国实际面露病色,他又恰好在此之际关心起二子、三子的婚事,这显然是担忧还未成家的儿子。宋功勤暗恼宋保国蛮不讲理的逼婚,全然不知对方心意。
“我听爹和泰叔说,”宋功远低声细细道来,“他知道不该不管不顾你的心意,只是,他担心你与江湖女子成婚,只怕以后当真是离不开江湖,要过刀尖剑锋上的日子。他说你不从军他其实挺高兴,因为你性子耿直而又心地柔软,沙场不适合你,可你也过于良善淳朴,寄情山水无妨,江湖生涯同样不利于你。”
宋功勤这才明白父亲苦心。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位当惯了统领千军将军的父亲说起话来都是一言堂,从不容人违背。可原来,在儿子真正在意的选择上,父亲已尽可能给予自由。宋保国明白宋功勤心在江湖,明明并不赞同,日夜担忧,却选择缄默。直至今日,因着自知命不久矣,怕再无机会照看尚无能力独当一面的宋功勤,才强求一段至少能让自己放心离去的姻缘。他对儿子的爱护之心深沉无声,只表现出近乎顽固不化的强势,不作任何解释,连任何一丝脆弱都不愿展现在儿子面前,甚至不在意最后的日子有谁懂他知他伴在他的身旁。他所在乎的,自来是儿女的安危,从不是自己的甜苦。
宋功勤很想立即前往父亲的病床,他想要道歉,想要倾诉,想要求问一丝转机,但最终,他只是僵直着身体站在原地。
这是父亲最后的期望,以足够强大威严的父亲形象安排好一切,然后带着自己的尊严悄悄离开。宋功勤如何忍心揭穿对方的隐瞒欺骗?
“我知道怎么做了。”
宋功勤在久久沉默后虚弱开口。
宋功远想了想,低声沉重道:“二哥,我们最好假装不知此事。”
一直以来,宋功勤觉得自己这个早已成年的弟弟不懂事,可原来,他也懂得体贴父亲用心。宋功勤伸手轻拍了拍幺弟的肩膀。
“接下来我会护送秦小姐去师门,你最好找个借口设法让大哥回来一趟……在家里,父亲就拜托你了。”
宋功远深深道:“二哥,你放心,我也知道如何做。”
翌日,宋功勤一早便只身出发,上马前往秦府。
离家之际,宋保国看似凑巧出门,与宋功勤在门前分别。宋功勤心知父亲有意送自己,但他只能假作不知,离去时甚至不敢回头多望一眼。
他的胸中有孝心未尽,也有爱意难寄,最终化为沉默。他心事重重策马来至秦府门外。
抵达之际,秦府的门口已备了一部豪华马车,三匹青骢马一早便上套绳,待随时出发。正在马车边忙着的仆人认出宋功勤,立即替他通报,随后,他被请入府内。
掌上明珠将由宋功勤一路护送远去,当父亲的自有交代。宋功勤对此正中下怀。为求父亲安心,他不得不接受眼下安排,但这不代表背弃自己的心意,他恰好也有话欲对秦宰相说明。
基于长幼尊卑的礼仪,宋功勤在拜见过秦宰相后,不得不先恭听长辈说话,再寻得开口机会。除了上次寿宴上多瞧的两眼,秦宰相还是第一次正式面见宋功勤,两人理应陌生至极,然而,秦宰相却使用了依稀亲近的态度对宋功勤说道:“这一路有劳贤侄了。颂儿之前温病,因伤了神,人有些糊涂,忘却了不少事情,还请贤侄担待。”
宋功勤不愿深想自己需要担待些甚么,毕竟以他之前揣测,秦宰相望他担待的事难以启齿。而秦宰相这番暗示秦小姐忘却负心郎的说辞对他来说也毫无意义。他的心头有赤忱之血,敢爱敢恨,义无反顾,只是这一腔深情早已托付楚风雅,别说心上,便是眼里,也容不下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