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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日头已没入山下,山间四处都是摇摇晃晃的茂林树影,山风阵阵阴阴森森吹得一行人寒毛直竖。涂清澈走在最前面,决明子跟在他身后,十名死士负着包裹跟在最后面。石道建在山腹中,越往里走光线愈暗寒意愈重湿意愈深,走到半截衣衫已紧紧贴在身上,经风一吹激得人头皮发麻。再往前走已近全黑,模模糊糊看不清前路,许多细细碎碎的声音如鬼哭似鬼笑自石缝中钻出来又匆匆去,几人屏息凝神,都脚步轻轻不敢出声。忽然,一阵刺耳的叫声由远及近急掠过去,分辨不出是动物发出的嚎叫还是凄厉的人声,气氛一时惊悚起来,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涂清澈忽然想起那只装满烛火的包袱,在黑暗中将手向后一伸,恰好碰到了一双也正在朝前伸的手,两只手分不清先后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一股暖流穿越全身,涂清澈的心跳得厉害,在黑暗中无声的笑了。
再往前走一片漆黑,连那些奇怪的声音也都听不见了。一团黑暗中突然噌地一声亮起一星火光,是勇十点亮了烛火,前方一堵石门映着亮光出现在众人面前,牵在一起的那两双手也像方才一般分不清谁先谁后地分开了。
石门前有两处昏暗的烛台,勇十走到两边点上了亮光,石道中的光线慢慢变得昏黄起来。涂清澈站在石门前,凝神看着那堵石门,双眉紧紧地拧到了一起。决明子也去看那石门,只见那石门由八八六十四个整整齐齐的小方块组成,每一块方块上都刻画着一些看不懂的花纹,那花纹的纹路看似相同却又毫不相干,彼此之间相互独立乱作一团,没有丝毫美感,说不出的奇怪诡谲。
“这是一个圈套。” 涂清澈的手抚摸着石门上的花纹沉声道,决明子心中一惊,只听他又说道,“这石门上的花纹是我们鲁门的文字。我们鲁门一派之所以延续数百年,除了祖师爷的手艺精湛,还靠着这套不外传的鲁门文字,这套文字也被叫做‘鲁文’,因为他的笔画细微仿若花纹所以极易混淆,一直被用来纪录门派中各类绝学的秘笈要义,这鲁文即使是在门派中也仅有少数人懂得读记,师父死后,鲁门上下能读记这鲁文的,已仅余我一人。这石门外人看不出关窍所在,只有懂鲁文的人,才能看得出这石门上写的是一个打乱的‘開’字。师父在建这条擒龙道时就知道会有人来破解,所以他在石门上用鲁文做了标注,师父的意思是如果一定要有人来破解它,破解之人必须是鲁门之人,且必须是懂鲁文之人。也就是说,师父在建造擒龙道之初,就想好了这擒龙道能且仅能由我一个人打开。这整个擒龙道都是一个针对我个人的圈套。”
若不是因为决明子身在其中,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定会认为涂清澈是个狂妄自大且精神混乱的病患少年,然而他清楚地知道,确实如他所说,不止眼前的擒龙道,这整件事都是因他而设的圈套。
涂清澈摇了摇头,很快道:“师父建这擒龙道怎么会与我有关系,一定是我想错了。”他蹲下身来摸了摸石门中间的小孔,那石孔处干涩不平斑驳污秽,甚至因湿气长了许多青苔。“这个石孔便是开启密道的石锁,拿着钥匙经它转动便可安然直抵密道深处密室,若不经钥匙去开这石门,便会触发密道内的层层机关。石门钥匙精密非常玄机暗藏不可复制,我们此番只有强行打开密道,一步步破解机关去往密室。”他叹息道:“这石门已经至少十年没有开启过,不管它里面藏得是什么,这十年中都没有人再动过。”他垂头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涂清澈已经在石门前感慨了半个时辰,然而丝毫没有想要进去的意思。决明子既想催他进去,又希望他能就此醒悟永远不要进去,但是无论哪种都不是像现在这样毫不作为地蹲在地上研究石块上的青苔,他一颗心煎熬许久,终于开口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涂清澈茫茫然回过头来,对他点头道:“你放心。”决明子很快又后悔自己开了口,他让自己放心,可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恐怕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心了。
涂清澈立起身来,一一转动着石门上的石块,那石块经他一转,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他沉稳道:“这石门上装有机关,若是转错了,恐怕就会有暗器射出来,所以要万分小心。你们离得远些,不要靠得太近。”他的声音清越沉静,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话,然而仅仅转了六块石砖,就有细密的汗从额头流下来,那汗滴映着烛火的光芒星星点点沿着他仍有些蜡白的面皮流进眼睛里,他难受得眨了眨眼睛。决明子自胸口掏出一块汗巾来,轻轻走上前去为他擦了擦额前的汗。一股熟悉的味道自额前流进鼻腔散入全身,涂清澈身子微微一颤,脚下趔趄手中打滑,掌下石块转过了头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那石门咯咯作响,嗖地射出一阵箭雨来。涂清澈手疾眼快双手抓住决明子的双肩将他扑倒在地下。那死士身手也毫不含糊,箭将发出身已飞出,十条身影如鱼在水一阵翻腾,剑光闪过,那箭雨竟丝毫没有落在门前。
涂清澈重重推了身下的决明子一把,他怒气冲冲站起身来,破口大骂道:“你不要命了吗,混蛋!你险些被那些箭射死!这不是儿戏,我早说过要你离我远点,你怎么不听!你若死了,我……你!”涂清澈喉咙被泪水堵住发不出声,他背过身去不再看他,身子不住地发抖。
决明子心中暗暗吃惊,与他相识已久,亲眼看见过他曾命悬一线也见惯了他对生死的淡漠模样,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对自己的生死这般在意。虽然被他骂了一通,但心中竟也有一股微微的暖意,但暖了没有半刻心中又凉起来。对他的喜爱增一分,心愧疚便加一分,他始终不能毫不保留地面对他。他心思转了几回,忍着身上疼痛站起身来,微微笑道:“你说得好像是我转错了石块。”
涂清澈一怔,激动的情绪顿时平复下来。他说得不错,转错石砖的是自己不是他,这终究是自己心不静犯下的错。他深深看了决明子一眼,那目光如巨浪翻滚又归于平静,声音冷冷清清道:“你说得不错,你们的脑袋如今都系在我的腰上,我可不能再错了。”决明子无力招架他的目光,很快垂下头来,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涂清澈重新站在门前,背着众人道:“你们让开。”死士们都避开门前,决明子也乖乖地站回到墙壁边上。涂清澈微微闭了闭眼睛,慢慢地伸出了双手,他双手同时发力,一左一右几乎同时转动着门上的石砖。这一次,他不但双手施力,速度也比之前快了不知多少倍。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也不由得微微变色,他方才将说了这石门事关生死不是儿戏,那一阵箭雨也着实令人心惊,但现在他手下动作这样匆忙简直比儿戏还要儿戏。然而,只有决明子看得出,如今的涂清澈全部心神都聚集在这堵石门上,他的手快是因为心中再无杂念。
涂清澈整个人都被汗水湿得透了,一炷香的时间后,他转完了手中最后一块石砖。石门上拼出的图腾变得平和优美,石缝中间一番咔嚓作响,石门轰轰然向左右打开,门开处烟尘飞扬,看不清石门内是何情形,众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涂清澈心神未松,抬脚跨进了门外,决明子与那十个死士也快速跟了上去。勇六燃起烛火,然而将将亮起又瞬间熄灭了,又点了许多次皆是如此。涂清澈道:“石门内浊气太盛,勇六大哥莫要着急,可稍缓再点。”一阵邪风不知从何处窜出又吹去何处,石门外的烛火晃了几晃瞬间熄灭了,石门内外漆黑一片,只有滴滴答答的声音砸在地上,像是有水滴自头顶低落在地上,有一滴砸在了涂清澈的面上,涂清澈抹了一抹用手指捻了捻,又放在鼻尖嗅了嗅,这味道腥臭非常,是……是血!“啊~!鬼啊!”一阵哀嚎自石门内响起,勇六手上的烛火遽然亮起,烛火下石门内瞬间清明。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发出尖叫声的正是勇十,勇十右手竟摸着一张黑黢黢的人脸!那人脸下巴尖尖双眼大大,倒挂在墙壁上滴溜溜地看着众人,它眼睛转了几圈突然露出两排森白尖锐的牙齿,发出一声声尖锐的犹如老鼠的叫声!叫声未平,四面八方又有许多相同的声音传来。众人四面环顾,只见石门内四面八方的墙壁上满满当当的都是倒挂着的人脸!尖锐的叫声愈来愈响,这许许多多倒挂的人脸突然浮动起来,它们悬浮在空中狰狞着面目向众人扑去。涂清澈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