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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形高大的男人负手而立,沉默垂眸,视线冰冷而平静。
他甚至没有朝张凝月扑来的方向看过去一眼,仅是一念,猛烈如暴风的真龙之气便呼啸着朝女人攻去。
张凝月甚至没有碰上男人的衣角,整个人便被一股巨力拦腰击飞,落地的一瞬,剧痛沿着小腹席卷全身。
眼眶瞬间被水雾充盈,女人浑身上下挂着的银镯尽断,散落一地。她双眼充血,死死瞪着敖战不放,嘴角抽搐着朝男人爬去,神情近乎于癫狂:
“你把阿岚还给我……还给我……”
“你都做了什么!”另一个方向传来的是祭司的怒吼,他咬牙操纵着骨杖从阵眼之中抽回,扭头朝张凝月发泄一般地大喊。
唾手可得的长生之法就因为那女人的一己私心毁于一旦,大祭司几欲吐血,额前青筋暴突,在树皮一般的黝黑皮肤下显得格外可怖。
……就差了那么一瞬!
就差了那么一瞬啊!!!
大祭司目眦尽裂,魂体四周顿时好似燃烧起来一般,蒸腾着浓重黑雾。
他手持骨杖,杖尾朝地缝深插而下,口中呢喃咒文不停,黑雾顺着杖身一路蔓延至地底——
砖石碎裂,地底下好似有什么东西因此受到感召,将祭坛铺陈着的青砖钻顶得七零八落,拱起一个个鼓包。
随着那物事破土而出,比先前还要难闻的浓郁腥臭顿时充斥山巅。密密麻麻的黑羽走尸是先前在山谷中的数倍还多!
一只只走尸身上还挂着斑驳黄土,口中涎水滴答落地,低吼着朝敖战所在的方向逐渐聚拢。
眼看着苍龙就要被尸山尸海湮没,玄澜盘腿坐在半空中,单手覆在白鹿额前,竟是飞速攫取着少年体内被点苍印激发的灵力!
敖战气势肃杀,眉目沉静,不过是稍稍抬手,便在轻描淡写之间将周围走尸掀翻大片,随后直接压碎、整个化作齑粉。
大祭司眼看一计不成,当即抽身散魂,重凝后现于玄澜身后,大喊一声:“徒儿,来助为师一臂之力!”
有时候执念过于深重,苦心谋划多年落空,到了最后便是个死局。
大祭司已然杀红了眼,眉心的八足黑蛛身上光芒明灭不定,不顾全盛时期的真龙实力究竟有多深不可测,紧握骨杖就要向前猛冲。
一直站在旁侧的玄澜已是皱紧眉头,将昏迷过去的鹿妖横抱在怀中,不露痕迹地朝那魂体瞥去一眼……无人知他已是生了逃离的念头。
说时迟那时快,山巅四周忽然传来阵阵嘹亮金角之声,愈发接近!
大祭司猛地抬头,发现苍空之上已是覆上了黑压压的一片,为首的是一条赤龙,正疾速朝离火之渊飞近。
原来是东海来援,虾兵蟹将们猛增数倍,迅速解决了山巅周围大阵关窍处的埋伏,一路腾云驾雾,前来助阵。
大祭司终于猛地变了脸色:“不好!”刚想起身逃离,却被向他袭来的龙尾猛地拍进了地里。
他本是魂体,不应受到这般实质的伤害,却不料那黑发红瞳的男人此时已悬至半空,好似神明一般,垂眸凝望着底下几近枯朽的老人。
“不……不,不要,”心中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盛,祭司骨杖脱手,抖若筛糠,双手撑在身侧、不停向后蹭去,在敖战冷若冰霜的目光之中求援一般地望向玄澜:“救命…救救……啊!!!”
青光一闪,无数骨链竟是直接从祭司所在之处凭空出现,将他整个束缚其中,瞬间绞成零散碎片。
魂飞魄散。
僧人阖眸,低语一声“阿弥陀佛”,怀抱佟苓,转身正欲离开此地——尚未跃至半空,后背已然出现了一个差点贯穿前胸的血洞。
张凝月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终于,在玄澜背影踉跄着湮没于天际的刹那,女人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痴笑。
她闭上双眼,轻声道:“阿岚……对不起。”
下一瞬,随着一声扑簌簌的轻响,整个祭坛上空已是散开无数细碎金粉,混杂着半透的无名花瓣,纷纷扬扬地散落下来,铺了满地。
……
废墟之中,敖战面若寒霜,片刻后弯下腰来,从某个犄角旮旯里捡起一只皮毛上满是焦黑伤痕的金毛小鼠。
那柔软脆弱的小东西怀里紧紧抱着一根早已断作两截的劣质玉簪,躺在男人的掌心,脑袋一歪,从鼓鼓囊囊的两颊缓缓挤出来一片黝黑鳞甲。
天光大亮,乾坤一清。
鳞片上一闪而过的,是一柄莲花灯盏的纹样。
第一百一十七章
烨城内,不同于几月前的死气沉沉,如今城中弥漫着一股清苦的草药味,街上熙熙攘攘,家家户户门前都点上了一盏黄铜铸的莲花灯。
铜灯不过巴掌大小,早晚有专人巡街为其添满灯油,以保烛火长明不灭。
日日得见有人携老带小,拿了丝绢白布,沾上清水仔细擦拭着每一盏铜灯上的花瓣,力求纤尘不染。
百姓们如此尽心尽力,个中缘由,还数城中说书馆子里的那个老书生最清楚。
头几日这老书生尚因为毒瘴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待到家里妻儿从敖家开的药堂里领回来的所谓“南疆神药”之后,服下没几个时辰,身上的暗疮烂肉便痊愈了。
第二日便忍不住穿着一身病袍在书馆里拍起了惊堂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起他先前见着的“奇遇”来。
有了能够治病救命的神药做噱头,自是引来了许多人蹲在书馆的门前树后,就为了能够听一耳朵这老书生讲故事。
书生捻着他的白胡子,饮一口茶,说一段话。
唾沫星子横飞之间,说的是前夜他亲眼瞧见了敖老爷从南疆游历一趟,回城时跟了漫山遍野的天兵天将作守卫,整队人马从天而降,气势磅礴。
队伍中的护卫人人手里都提着这样一盏莲花灯,星点橘黄火光将烨城周边的深林高山映亮,灯烛连成长龙,化作声势浩大的一片。
又说之所以敖老爷能够深入南疆后平安而返、为百姓们求回神药,是因为他为天定之人,定居此处是为了救烨城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老书生双颊因为激动而充血通红,将当日自己所见所闻稍加润色后一通胡乱吹捧……在场之人听得津津有味,且深信不疑。
毕竟在敖战回城后,毒瘴竟是就那样轻而易举地被驱散了。城中百姓轻伤者不药而愈,重伤者则可派人前去王府领回药包,养伤治病。
染上毒瘴的百姓悉数痊愈,积压在烨城之中的沉重气氛也终于因此烟消云散。没了性命之忧,众人又觉得寂寞难耐,开始想着要有些寄托才好。
有些人好似忘了当时自己在王府周围是如何极尽威逼之能一般,商量着要给敖战修建生祠,最好是能日日上供,奉香祈福。
连带着老书生口中的“青铜莲花灯”也成了能够保佑家宅平安,无病无灾的神物。
人人都请了铁匠铸灯,在自己家门口点燃起来,不仅如此,在路过那些花灯时神态都是万分的恭敬虔诚。
……烛火幽幽。
***
午后阳光正好,管家正慢吞吞地爬至水塘旁边,四肢往壳子底下一缩,眯着两只黑豆眼晒太阳。
本应是悠然自得的小憩时光,王管家却万万没有预料到花园侧门会在这个时候被猛地撞开,发出来嘎吱一声叫人牙酸的动静,顺带着掀翻了半块草皮。
“大哥!你在哪儿呢大哥!”敖定波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手里似乎还提溜着一根翠绿青草。
青年满脸兴奋,即便身上还缠着小半纱布也没能阻挡他吵吵嚷嚷的一张嘴。
路过院中的小池塘时不慎一脚踹翻了个硬/物,只听见噗通一声,待到敖定波再低头时眼前已是空空如也。
敖定波无意观察到底水面上多冒起来的有几个气泡,眼看着便要朝敖战卧房埋头冲进去——
却是在迈步的瞬间被湿淋淋的老王八一口咬住裤脚,摇了摇头:“小王爷哎,莫急,莫急。”
小王爷是当年自己寄住在东海时仆从们对他称呼,乍一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敖定波提溜着草药愣在原地,眯起眼睛打量起脚边的绿壳王八。
片刻后才高高兴兴地蹲下/身,伸手戳了戳龟壳:“王叔,是你呀。”
一道白雾蒸腾而起,王管家有些佝偻的身形便这样出现在里面,衣袍上还沾着为褪的水渍,着实有些狼狈。
“对不住啊,王叔。”敖定波笑得露出来两颗小尖牙,指了指自己握着的那根蔫头巴脑的草根道:“前些日子说的劳什子还魂草,我从昆仑山上给他偷来了。”
“我哥不在府里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