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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兰特因将魔杖带到裂岩群岛而被开除的消息淹没在毕业典礼在即的氛围中,关心的人很少,也将此事的影响压到了最小。而杰兰特也将在三个月后,由监狱转至管制所服刑。
管制所也在卫戍岛上,它比监狱小,戒备也没有那么森严。里面关押的大多是精神不正常或未成年犯罪的海民,相对监狱来说环境好很多,与软禁差不离。
在他转到管制所之前的这三个月,不允许任何人探视。不论是高文,雷尔,还是克鲁,都没有例外。
高文很想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克鲁,但当他去到克鲁的宿舍时,发现宿舍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人也没有课本,早就收拾得干干净净。问舍管才知道,克鲁已经在前一天下午,一声不吭地回了家。
高文对此有些不满。
虽然他理解最近一连串的风波给克鲁造成不小的伤害,但无论怎么说,他都应该和自己打个招呼。克鲁看上去不像那么不懂礼貌的孩子,而这样的不辞而别只能让高文认为他有点幼稚和任性。
“他都已经是我的辅助了。”望着空荡荡的宿舍,高文喃喃地抱怨。
“但他也已经回家了。”雷尔在高文身边提醒,高文应该为第二天的晚宴做准备,而他甚至连礼服都没有找出来。
这样的不满情绪一直持续到晚宴当天。
高文为毕业致辞做了充足的准备,当他换上崭新的礼服,站在一例同期和学弟学妹面前时,仅凭惯性,他便能开合着嘴把烂熟于心的演讲词流利地背诵出来。
演讲词是雷尔帮写的。其实高文之前也写了一份,但雷尔看罢之后连连摇头。高文也自认在与人沟通方面不如雷尔,遂干脆让雷尔代笔,自己则花了一晚上背得滚瓜烂熟。
雷尔站在台下望着高文,望着那一个高大的,英俊的,迟早有一天会成为领主的海怪在台上滔滔不绝,那一瞬间,雷尔有点恍惚。
高文的胸口戴着象征着结业的海城学校的纹章,随着演讲时的轻微动作,铜面的利维坦标志反射着厅堂的光线。
一闪一闪,晃着雷尔的眼睛。
雷尔的胸口也有一模一样的纹章,可他却觉着自己的始终不如高文的闪亮。
雷尔的心里是有想法的。他比高文还大几个月,在毕业典礼之前,他就已经满了十八岁。他在几年前就想过到了十八岁要和高文说什么,只可惜还没等到那一天,克鲁就成了高文的辅助,而那些早已准备好的话,或许雷尔便不该说了。
是的,他对高文有过幻想,只是那份幻想在毕业之前都被自己狠狠地压抑。他从进入海城学校开始就和高文在一个宿舍里,之后从宿舍搬到了公寓,也仍然共处一室。
而更早一点,在雷尔记忆的源头,他还是个背着龟壳不懂怎么变成完整人形的孩子时,就和始终弄不掉鱼尾巴的高文扭打成一团。
他的记忆里全部都是高文的影子,而他相信高文也一样。
高文是他的朋友,同期,甚至可称为兄弟。高文是优秀的,他始终比自己更优秀一点点。但令雷尔自己都费解的是,高文从未让他产生嫉妒的情绪。
好似高文就应该站在比他更高一级的台阶上,而他愿意就这样仰望着,成为影子里唯一的存在。
“他的辅助怎么没有来?”站在雷尔旁边的同期问。
高文有了辅助的事不胫而走,这也意味着高文即将参选候选领主的消息成为公开的秘密。按理来说从这个时候开始,但凡重要的典礼,其辅助便不可缺席,但克鲁确实没有来。
“可能有家里的事耽搁了,”雷尔为高文打圆场,也不得不为克鲁打圆场。他可以单独为难高文,可以当着克鲁的面为难高文,但当质疑的声音来自其他方向,雷尔却习惯性地化解着这份为难——“你知道,现在辅助的家庭还是有最高的监护权。”
身边的同期表示理解,但也有些惋惜地啧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会成为他的辅助,你们两个那么要好。”
“关系要好和辅助是两回事,高文知道什么选择更适合他。”雷尔扭头笑了笑,终止了这个话题。
可是真的适合吗?雷尔在心底发笑。他说谎了,这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同期说得对,站在高文身边的应该是自己,即便今天那条小章鱼来了,那副模样也绝对会引来众人的议论。
这是高文做的最错误的决定,雷尔依然坚定地这么想。
学生代表,导师代表以及校长致辞结束之后,便是彻夜狂欢。毕业典礼会一直举办到第二天早上,一年一度的欢庆仪式让海城学校所有的非毕业生也沾了光。
高文本想直奔雷尔所在的位置,但涌上来的人群冲散了他俩对接的目光。
另一个出乎高文意料的身影拦在了他的面前,并带来了一份同样意外的惊喜。
没错,来者正是萨鲁。而他带来的那份礼物,便是“一直想来海城学校逛一逛”的艾琳娜。
克鲁是前一天晚上回到家的,他一直以为是父亲找他有要事谈,可是两天了,他父亲什么表示也没有,哥哥萨鲁也一样。
到了今天晚上,萨鲁干脆就出去了,到晚饭时间也没有回来,一并没有回来的还有分家的姐姐艾琳娜。
“父亲,他们去哪里了?”克鲁坐在长条餐桌旁,望着父亲利索地用触手扯掉了一只螃蟹腿。他隐隐觉着家里人有事情瞒着他,可他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想。
家里人有做事不告诉他的习惯,毕竟他从来就没被当成其中一员。血浓于水这种概念在他身上是不存在的,尽管杰兰特一再表示这不正常,很不正常。
不过克鲁又能怎么办呢,他自小听惯了那一句句“就该把他丢进管制所研究”或者“怎么不把他关起来”“怎么他还没死掉”的言论。纵然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每当家人用“像你这种玩意”作为一句话的开头时,克鲁的喉咙就像被堵住了一样,什么辩驳的话都想不起来。
他也无话可辩。他和哥哥姐姐相比确实愚蠢又丑陋,哪怕杰兰特一再强调“你比他们好看多了,你以后也会比他们聪明,比他们厉害”,但克鲁知道,这是杰兰特在安慰他。
克鲁不喜欢吃螃蟹,他躲在石缝瓦罐里的那几年曾经被一只海螃蟹吓到了,还差点被它钳掉了一条触手。所以他的盘子里只有几只蛤蜊,盘子外精致地卷了一圈的海带。
克拉夫经常不回答他的问题,所以面对克鲁好不容易提出的关于萨鲁和艾琳娜去向的问题,他也没必要作答。
此刻他正啜吸着其中一只蟹钳里面的汁肉,无视着克鲁的存在。
在克鲁的印象中,这就是他和父亲的关系。虽然他的哥哥姐姐会嫌弃他或者打骂他,可再怎么样都好过父亲直接无视他。
昨天第一天回到家里还好,毕竟有哥哥和艾琳娜在场,父亲会和另外两人说话,两人也会从始至终一直交谈,那餐桌也不显得过于清寂。
当然,杰兰特在的时候会更好。因为哥哥姐姐会和杰兰特说话,而杰兰特会帮克鲁说话。
记得杰兰特刚来克鲁家里时,还曾经义愤填膺地问过他家里人怎么这副德行,怎么说克鲁也是本家的小儿子。
可克鲁没觉着有什么不对,而杰兰特说的一句话让他记忆犹新——“瞎子,你就是个天生的瞎子。”
唉,克鲁又想起杰兰特了。他也不知道现在杰兰特到底怎么样了,心里头是否还在怪罪他。
克鲁需要找个机会和杰兰特解释清楚,虽然他没有办法把杰兰特救出来,但至少得让他知道——自己始终是杰兰特的朋友,他从来没有背叛他。
餐桌依然死寂,仿佛进餐的只有克拉夫一人。立在配餐桌旁的两名章鱼侍从也仿若雕塑一般,墙角的落地钟发出轻微的声响。
克鲁瞥了一眼时钟,已经晚上八点了,毕业典礼一定开始了。
高文一定已经作为学生代表上台讲话,一定已经用他那年轻而有力的声音诉说过他的对未来的徜徉。而整个会堂鸦雀无声,台下无数双亮晶晶的眼睛也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安德鲁也一定回来了,如果他没有被选成祭品的话,他也会站在同期中央。他说过他不能在错过今年的毕业典礼了,毕竟往前好几年,他都被这样那样的事情耽搁掉了。
他说如果他足够幸运也能够读到毕业那一天的话,他也要站在台上。他很崇拜高文,也很崇拜雷尔。虽然永远没法成为他们那样的人,但能尽力接近就是好的。
克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等到父亲吃饱喝足了,返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