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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界的风云翻覆、蜚短流长,封如故并不在意。
骤然封山,风陵弟子被断绝了消息来源,并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
同在山中的燕江南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要来见封如故。
然而,常伯宁在罗浮春离开后,在玉髓潭正面设下结界,之后便忙于自己的事务,闭门不见任何人。
燕江南无法,索性从后山攀援上来,从一处小洞手脚并用地钻入,走过一道长而漆黑的山洞,七拐八绕,从玉髓潭的腹地处钻出。
常伯宁比他们二人入山都早,且一直是端庄自持、莳花弄草的小公子形象,走的皆是正门和大道。
而她与封如故不同。
二人年岁相仿,在风陵山里一同跑闹着长大,知晓这山中的每一处玄虚。
譬如玉髓潭尽头的这一处小小洞窟,便是二人一力勘探得来的。
她带着一头一脸的潮湿露气,在玉髓潭的洞口前,找到了独身一人、盘膝望月的封如故。
他像是习惯了这样的孤独,藏在阴影之下,头脸和睫毛上都笼了一层薄弱的水汽。由于不加掩饰,他身上自然流露出魔气来,但是经由玉髓潭的灵气净化,倒也不显得多么肮脏了,让他整个人都显得面目模糊起来。
沐浴在淡淡灵光下,他脆弱得像是一只一摔即碎的薄胎玉杯。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封如故淡淡地笑了,拍一拍身侧:“来啦?坐。”
燕江南便与他并肩坐下,与他一道融入阴影之中。
兄妹两个,或许该说是姐弟两个,并肩遥望着风陵的夜空,高而远的银河流泻下一地烂银,在他们足尖前的几寸处光华璀璨着。
有感天地偌大,燕江南突然有些眼睛发酸。
她发力揉了揉眼睛,咬牙克服了这点软弱。
她知道,哭帮不了封如故,她不需要封如故再来安慰她。
封如故一语不发,甚至连脑袋也未转上一下,却似是看穿了她全部的软弱,揽住她的肩膀,把她的脑袋摁在了自己肩上:“我眼睛看得不是很清楚,不会安慰你,今后也不会把这件事当做笑料笑话你。你尽可以哭。”
燕江南踢了他小腿一脚。
准确说来,是蹭,不是踢。
她直起身来,轻声道:“小师兄,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她这些年来,一直在清除道门遗毒,为的是整肃道门,抑制过度偏激的反魔之风。
然而,她如今骇然发现,在那些外门人眼中,她待道门之人这般严苛,对待隐瞒自己魔修身份的封如故,岂不是也该手起剑落,定斩不饶?
有多少人在等着看燕江南的笑话,但燕江南心中早有计较:她绝不会伤她的师兄。
况且,她懂医术,这些年,是她眼看着封如故的身体败落。
她知道他的情有可原,也知道他的无奈。
她替封如故不值,却又无法替他挡住那即将到来的满城风雨。
所以,燕江南想知道,自己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我在这里好无聊啊。”封如故道,“帮我找点可消遣的事情做吧。”
他指的“可消遣的事情”,是看信。
风陵虽然封山,但出了此等大事,想必前来问询情况的灵信绝不会断。
信件皆被截停在外围,封如故让燕江南把盛载灵信的信箱钥匙带到玉髓潭里,用钥匙在半空中启开信箱,自行读信,打发时光。
燕江南甚至为他带来了融入灵力的朱砂和墨笔,供他批阅。
封如故一封封看过去。
若是看到有不分青红皂白、激烈谴责痛骂自己的,他会在上头用朱砂批上一个大大的叉,并上书“放屁”二字,旋即把信件随手一丢,再去摸下一封。
痛骂他的有不少,但也有关心他的。
封如故打开一封来自清凉谷的信,上面是盈虚君的字迹:“伯宁,如故究竟是怎么回事?他……”
刚看了个开头,封如故便把这封信掖在了怀里,不再往下读。
于现在的他而言,善意比恶意更难消受。
他在信件中挑挑拣拣,想找出有没有更具新意的骂法。
半晌之后,他的手猛然一顿。
在众多灵信里,有一封来信,其上押着寒山寺的佛花莲纹。
封如故将信拆开,上面浮出一线熟悉的字迹:“你好吗?”
封如故将信捧在手里,想,他这个“你”,指的是他义父的,还是自己?
封如故把信箱里的其他灵信雪片似的倒了一地,而他自己躺倒在万千关怀和诘责之上,咬着墨笔,给那人回信。
他在那张纸上回道:“好。你呢?他们可曾罚你?”
他一松手,那灵信便自行化作流光,没入虚空之中。
一刻钟后,那道鹤形的流光又一次返回,在封如故眼里,它宛如青鸾,一下下忽扇着翅膀,要往敞开的信箱里钻。
封如故不等它完全钻入,便把它捉了回来,展开观视。
里面是如一的回答:“未曾。他们只是不允我出寺,其余并未刁难于我。”
封如故想,还挺好。
字浮现到一半,顿了许久,才浮出下文来,与那些一蹴而就、畅快淋漓的讨伐檄文全然不同:“……你……”
“你”了半天,仍是不见下文。
封如故捧着信,很耐心地等。
最多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么。
他等了半盏茶,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如一大笔一挥,把“你”字勾掉了。
封如故叹息一声,叹息声便化作回声,从四面八方一齐传来。
他突然觉得很有意思,又叹息了一声。
他把纸竖起来,往上面连弹了好几下,像在弹如一的脑门。
别扭死你得了。
封如故紧跟着信后的空白,又写下一句话:“我这边很是无趣,读信暂解烦闷。你若有闲,不如我们纸上对弈?”
这回,如一的信回得很快:“你当真是无聊。你……究竟是何时变成这样的?”
他指的是入魔一事。
封如故据实以答:“很早。”
如一:“……从‘遗世’起?”
封如故夸他:“聪明的小和尚。”
如一默然许久,大概是在整理自己与他相见后的种种细节。
封如故不去看其他信了,只专心等着他的回音,像是在等待一个审判。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如一方才回道:“……是。我早该想到的。”
封如故:“你生气了?”
如一:“你会在意?”
封如故看这口吻,想道,果真是生气了。
封如故说:“如果是呢?”
又是良久的沉默。
封如故坐在滴水的玉髓潭洞口,什么也不做,单等着如一的回复。
等到那青鸾振着翅膀、自洞口盘旋而回时,封如故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握着墨笔,笔身已被自己攥得发了热。
他拆开信件,得到的只是寥寥五个字:“义父知道吗?”
封如故:“他也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
那边厢,寒山寺中。
如一的状况,远没有他信上那般轻描淡写。
他是护寺之僧,封如故是由他带入寺中,又是从他负责的寒山寺阵法中脱逃,他难辞其咎。
他被幽闭在一间佛舍之中,颈上套着一圈戒链,右手腕的脉门更是被一片佛门偈纹束缚,因此他能调用的灵力少之又少。
如今,他只能用左手执笔。
好在他左右手字迹一样,不会叫封如故看出端倪来。
送他离开时,如一满心宽容,如今确认他当真安全,如一才想起此人魔修身份,心中自是一番天翻地覆,不可名状,诸样情绪在他胸中翻翻滚滚,最后酿作了一股泛酸的怒意。
封如故……是魔。
义父从一开始便知道这件事,而他一直被封如故蒙在鼓中。
如一人生的一切悲剧,自魔道而始,要他满心欢喜地接受封如故是魔修,既不可能,亦不现实。
他凝神半晌,提笔道:“这些日子,你一直在骗我?”
如一不知七花印之玄妙,亦不知封如故现在需得采魂才能活得下去。
但他仍谨慎地使用了问句,希望能从封如故那里得到一个解释。
谁想,封如故回复道:“是啊,聪明的小和尚。”
如一顿时气得头晕,抓紧笔杆,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封如故那边,倒是觉得这回答没什么。
他的确是欺瞒了如一,这点没什么可辩驳的。
况且,他现在是自身难保,在封如故看来,如一与自己的关系,在他的控制下,并未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如一越是厌憎自己,越是与自己划清界限,越好。
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