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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理解,偏是一个也帮不上——”
正自满怀愁苦,忽听到房外隐隐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他如今耳目极灵,任何细微响动都瞒他不过。抬起头四面张望,担心有人欲对程嘉璇不利,果断吹熄蜡烛,从偏侧小窗一跃出屋,绕了个圈子,重新从侧面转回正首。果然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殿前,长身而立,背面看来颇有几分诉不尽的悲凉愁苦。单凭这第一眼,就能觉出他绝非恶类。起生推断,往往只因初时微不足道的一点心思。有意不去声张,悄悄掩近。直到得他背后不逾半尺之处,忽而“嚓”的声燃着了火把,喝道:“什么人 ?'…'”
那人似是吃了一惊,含糊应道:“别动手,是我。”玄霜道:“谁知道你是谁?”拔出腰间匕首,对准那人腰间刺了出去。这一招出手纯为试探,而无伤敌之意。那人匆忙回转,堪堪避过,玄霜趁隙举起火把,向他脸上照去,一看之下,不由得大为惊愕,道:“咦?承王爷?怎么是你?”上官耀华见自己左右已给他认出,再不存遮掩必要,悻悻地垂下手臂,板起脸道:“是又如何?你却待怎地?”
玄霜笑道:“我才没想怎样,咱们两个是兄弟啊,你忘记了?就当为对方两肋插刀,亦自不妨,哪有相互出卖之理?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哎,现下为我师父,举宫上下防守极严。你夜闯吟雪宫,亏得是遇到我。假如遇上巡逻侍卫,怕是二话不说,就将你当刺客绑了。到时皇阿玛追究起来,福亲王也脱不了干系。”上官耀华冷哼一声,道:“这么说,我倒是应该多谢你了?”玄霜笑道:“客气,客气,这个可不敢当。”见他视线躲躲闪闪,直往正殿一边瞟去,本自不解,与他对答几句后,眼前一亮,眉开眼笑道:“哦,我知道啦!你哪会有这般好的赏月兴致,也怪我脑子笨!你是来看小璇的罢?这就对了,她受伤这几日,尽是皇阿玛与诸位王公大臣奔前跑后,但管做出形势,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偏生你这个做哥哥的,连一次都没来探过病,我还曾私下里骂过你没良心。而今看来,这句话是可以收回的了。”
上官耀华面容在夜色中看来,更显暗黑如墨,冷冰冰的道:“她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为何要来看她?你便是要以己度人,也不必给我扣这一顶高帽子。好像任何人都得同来关心她。”
玄霜认准一事,哪还肯轻易放弃,笑道:“没有么?那这深更半夜的,你不好好睡觉,来吟雪宫晃荡什么?”上官耀华也正是如他一般认死理,说出的话不肯反口,强辩道:“奉义父之命,前来打探情形。”
玄霜笑道:“行呀,打探什么情形?难不成你担心我吟雪宫再有刺客进犯,特地前来候着,只等时不时再挡上一剑,好向那个女人卖好?我该说你义父是杞人忧天,防患于未然呢,还是赞他未卜先知呢?”
上官耀华脸色更僵几分,道:“被你看出来了。不错,上次刺杀一事,的确是出于我义父的精心设计。他想胁迫韵贵妃就范,同时也是……”玄霜接口道:“也是自表忠心,是不是?瞧瞧人家的义子,都甘愿拼出性命来救她了,其中诚心与否,岂非不言而喻?唉,谁晓得那却是个可怜的牺牲品。权算福亲王百密一疏,此事不仅是我,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对他的居心,惟有加倍提防。”
上官耀华黯然苦笑,道:“我知道他所行有误,然而既为人子,复为人臣,对他的命令,只得遵从,哪有质疑的机会?你该知道,我惟有依附强权而生,却不可能自立门户。在这宫里,唯一能理解我的,也只有你了。”玄霜点了点头,道:“不过,在我的立场,也得教训你几句。且不说‘人生得意须尽欢’,做人总得敢于面对自己,否则还不是压抑太甚?既然你关心她,为什么却不说出来,也不肯进去看她?你们兄妹俩都是一个样子,为这该死的面子吃尽了亏。”
上官耀华道:“不对,我与她不同。或者说,她的生活比我简单得多,我们要追求的,乃至于要守护的东西,都不相同……”玄霜道:“有什么不同?别尽想着推托责任,你不该是那么懦弱的人罢?”
上官耀华不自然的转过身子,背对着他,言谈间才少许恢复了些底气,道:“不处在我的立场,你不能明白我的心情。”玄霜愤然道:“我明白啊!我当然明白了!我知道你是担心,觉得一旦认下这门亲戚,就会给她带来麻烦,福亲王定不会放过这送上来的把柄。为了保护她,你宁可牺牲小利,亲兄妹相见而不能相认。宁愿伤害她的感情,也不愿危及她的平安。但天生的骨肉亲情,哪里是这般易于割舍?因此你表面虽说不关心,在背地里,却仍然注意着她,是冷是暖,是开心还是难过。时不时地照顾她,只不过是用你的方式。”
上官耀华心头犹如万把利剑齐剜,一时间又是心酸,又是悲凉。仰头望着当空明月,缓慢地道:“你错了,若是认下她,也必须同时承担起反贼之后的包袱。皇上再如何开明,饶我不死,也绝不肯再留下我,在他身边办事。失去一切的我,不过是个人尽可欺的草贱之民,我过够了苦日子,实在不愿再经历一遍。实话实说,我只是舍不下到手的荣华富贵而已,没有骗你的必要。你不要将我想得太高尚了。”
玄霜恼得在他胳膊上狠捶了一拳,怒道:“你在装什么小人 ?'…'我向来可都只听说过伪君子,第一次见识了你这‘伪小人’。一切的真实想法,都要隐藏起来,教谁都不能了解,这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上官耀华手臂猛然回缩,倒吸了一口凉气。玄霜知他好强尚自不及,绝无可能有意示软,奇道:“喂,你怎么啦?”
第三十四章(10)
上官耀华迅速调整了表情,冷笑道:“没有什么。或许你说的对,我连自己都不敢面对。但我所要顾虑的,远远是你这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公子哥儿永远无法理解。你们可以犯错,因为另有改正之机。而我拼尽全力,才爬到今天的地位。一步走错,满盘皆输。”迈开步子,复向来路行去,影子在夜色中被拖得极长。直到左脚拖过半步,跟上了右脚,再也踏不下去,又开口道:“我今天跟你说的话,你就当作是喝醉了酒,醒后尽数忘光了罢。别向她说起我来过。别给她空虚的希望,我也是绝不会承认的。要是不愿在她眼里成为一个信口开河的小人,最好听我的去做。”
玄霜道:“我本来就是真小人,才无所谓啊。不过,你敢做又不敢认,是个赖皮鬼。”上官耀华苦笑道:“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的名字前头,便是给旁人随意加些骂名的。比这更难听的,有得是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个。”不等玄霜打话,猛然转过身,将手中一物递了出去,道:“丢到药罐子里,一块儿搅和去罢。”
玄霜一头雾水,不懂他说起话来,怎么没头没脑。手中下意识的接过,感到手掌间微有些阴冷粘稠,边缘更有些毛茸茸的触感。他一向不是胆小之人,摊开手掌,凑近了火把去看。只见握着的是一株翠绿色的长草,根茎枝枝节节,密密麻麻的生出许多小刺。花叶呈椭圆形,苍翠尽头另显几分枯黄。花苞上又生有许多小球,东一处西一处的横生着。总觉此物极是面熟,但又想不起是在哪里看过。脑中盘旋一番,想起几句背得烂醉如泥的短句,豁然开朗,喜道:“原来这……就是那传说中的‘神秘药草’?你却是从何处寻来……来……”映着火光,忽见上官耀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似乎都是新近磕出的伤口。又有一处长长的划痕,血迹刚刚结痂,看去仍显出几分红肿。惊道:“你的脸……”上官耀华一声苦笑,道:“不打紧,反正我也不是毁容,多静养几日,也就好了。况且我终生不娶,这张脸养得再好,也用不着给任何人看。”他来此目的,正是为送这药草。此时用意达成,不愿多待,这回当真步履匆匆,很快就去得远了。
玄霜还想唤他两句,对他伤处何来已不言自明。想及方才言词过头,来不及给他赔一句不是。末了自嘲道:“管他呢?我说不说,反正他也不会在乎。”
眼前一刻也不能耽搁,拿着药草一路赶到偏殿,想去寻汤远程商议。见房中还亮着烛火,心下一喜,毕竟打扰他安寝实为不妥。在房外连敲了几次门,始终无人应声。附耳到门缝前,听不出有何异状。双手贴上门板,一寸寸地推开,刚进门便是一阵热浪扑面袭来,其间又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古怪味道,几乎连呼吸都难以为继,熏得双目